幼年徐文祖观察日记,如果真的有这种东西的话,大概会写上这样一些内容:吃饭,睡觉,虐杀小动物,玩火,继续吃饭,继续睡觉,继续虐杀小动物。
我咬着手指把最后一个字写在墙面涂鸦的空白处,听到不远处的一声“啪”在空荡的地下室回响。徐文祖把打火机关上了。
毛皮烧焦的味道很难闻,他好像浑然未觉似的,站在渐渐燃起的火堆附近,面无表情地看着动物的尸体变成焦褐。我以为他没有在看我,继续在墙上写字,他却突然出声问我:“你饿吗?”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去看他,他一脸高深莫测,好像真的只是关心我饿不饿一样。
我在地下室呆了一段不短的时间。昏暗的环境没有日照,分不清白天黑夜,所以我也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饥饿的感觉来了又走,他随意一提,我就真的又饿了。
他了然地看着我笑笑,眼角弯弯地问,“吃吗?”
举起烤得烂熟的死猫。
我又想吐了。
这个死小孩。
我把写字用的石块拍在墙面上,指了指自己写的东西,“纵火,虐杀动物,麦克唐纳说的连环杀人犯三要素,我在观察你对于第三个要素的实现情况。”
盯着他,我咬字说,“尿床。”
果然看到他面色变了变,非常难看地看着我。
说完以后我又有点后悔。毕竟我们在不久之前才经历过一幕非常尴尬的瞬间。
刚刚说过的,我有很长时间没有进食了,没有吃饭也没有喝水,但不知道困在地下室多久的小徐文祖那边自备有一些口粮,他喝的是矿泉水,吃的是小罐头装的压缩食品,所以状态比我好很多。可与此同时,因为喝水和吃饭,徐文祖他需要上厕所。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的话,一切好说。问题是多了一个我。
他只能趁我睡着的时候上厕所,偷偷的。
但实际实施起来遇到了一些麻烦。比如说,我认床,好吧,其实不能这么说,这个地下室根本就没有我睡的床,我在地板上翻来覆去,完全无法于这种肮脏又恶臭的环境里入睡,于是很长时间过去,在我极力平静呼吸的时候,我听到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
我以为是徐文祖哥哥良心发现准备给我倒点水喝,但并不是。抬眼的时候,我呆滞了五秒钟,因为我看到了哥哥的屁股。
虽然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把裤子提上来了,但那白花花的影像依然非常固执地残留在我的视网膜里。徐文祖非常非常生气,杀气外露地看着我,像是下一秒就要把我杀了一样。我打赌他是真的有想过杀我灭口,于是我停下了笑容,把咧到脸颊边缘的嘴角扶正归位,假装很忐忑地看着他。
心想。
妈的,赚到了。
但很明显,他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以至于我刚刚提到尿床的瞬间他就又开始恶狠狠地盯着我,我感觉他在自己内心天人交战,现在杀我灭口的恶魔占了上风,他往我走来。
我是真的赚到了,于是也没管什么面子和人设了,立刻蹲下来服软,“我错了!!哥哥我错了!!”
他在我旁边停了下来。停留的时间可能是三分钟也可能是十分钟,总之我觉得很长。
然后他坐回了原位,跟我说,“讲讲麦克唐纳。”
我没听清楚。
不是,我听清楚了,但我不明所以,所以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这个表情让他很不爽,那些外露的杀气又来了,于是我赶紧说了这是FBI研究发现的现象,有统计学意义,儿童同时出现以上至少两种症状的话,那么他们长大以后就极有可能进行暴力犯罪。
我讲完了,他开始皱眉。于是我接着讲这件事背后是儿童缺少感受同情的能力造成的,这种缺少同情的精神病态无法通过教育来矫正,它就是与生俱来的。
我停下来,他又开始微微皱眉。
于是我又接着讲,我说到历史上有名的杀人犯,很多都是精神病态,我讲起《沉默的羔羊》,《汉尼拔》,《红龙》,《七宗罪》。
我嗓子开始冒烟了,不得不停下来。
他又开始皱眉。
但这次我没有继续讲,只见他慢慢拿起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磨刀石,细细擦着刀刃在磨。金属划过刀刃的声音听得我毛骨悚然,但我真的太渴了,嗓子很疼,咳嗽了两声。他停下来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我们两这个状态很眼熟。
怎么着,故事的走向现在发展成了《一千零一夜》了是吗!
我摇了摇头,告诫自己不要慌,有电钻的牙医都是纸老虎,我是来嫖他的,反正已经赚到了,dead ending又怎么样!
于是我索性不说话了。
沉默了十分钟以后,他突然给我递了一瓶矿泉水。
要如何形容拿到那瓶水的时候我的心情呢。
在拿到水瓶那瞬间,我立刻就明白了所有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患者的心理活动。我接过他的水的时候感觉自己收获的是沉甸甸的爱情。
于是我趁机摸了摸哥哥的小手手。
虽然他很快缩了回去,但我还是摸到了。冰凉的手,白皙而骨节分明,小臂似乎有伤口,摸起来会有一些刺痛。
他受伤了么?
他颇为嫌恶地离我很远,先是自顾自干自己的事情,等我喝好水,把小瓶子装在口袋里收好以后,他又走过来了。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没说话,但意思挺明显的。
可我没有乖乖开口。
我问他,“你受伤了?”
他冷笑,“跟你无关。”
我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他突然朝我伸出手,拇指在我眼眶上停下来。
“别这样看我。”我听到他说。
如果他力气再大一点,捏爆我的眼球不是没有可能。以我看三级美剧这么多年的经验,这种杀人方法残忍又没有美感,但确实很让人恐惧。
于是我开始抖起来。
他轻轻笑了笑。
这次离得近,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见鬼,这么恶臭的环境里我竟然也能闻到一股清香,我心跳得好快,于是抖得更厉害了。
他放开了我。
我抬起头,从黑暗里慢慢获得视野,重新看到他那张好看到不真实的脸。
心跳如擂鼓,快要炸开了。
我决定遂他的意,开口,说起岛田庄司、京极夏彦,甚至讲了他最喜欢的《变身》。
大概是因为年纪太小了,十岁的小牙医对这个故事并没有太大兴趣,他甚至对《放课后》的兴趣都比这本要大。
好吧。
定情失败。我颇为遗憾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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