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只是绕到后山,还是走了好远的路。
忽然的,眼前就豁然开朗起来。
正是青草肥美的时候,虽说少雨,并没有影响荒草的恣意生长,视线的尽头是密密的树林,这里,是与临县交界的地方。
马车停在一排木屋前,这样的房子花荞在草原见过,外表不讲究,可里面住起来却很舒适。
“老包叔,少家主来了!”海英远远的,就对着门外劈柴的一个中年汉子喊道。
还没等他张嘴叫,屋里出来一个人,笑呵呵的看着他们。
花荞一看,跟车辕上坐着的米青长得好像,这应该是就是他的弟弟米雷。兄弟俩的年龄,和张樾相仿,米雷比呼延锦还略大一两岁。
两人一看就是在军营里长大的人,走路都带着风。
“不错啊!上次我看着才两间房,这么几天就成了六间。”呼延锦也没再坐轮椅,自己下了车。
老包几个,都是原来东庄里带过来的人手,李赫带过的人,还有几个是米家兄弟的亲卫,跟着他俩来了宋庄。
米青笑道:“有人手干活就快,现在这几个人,这也就够了。过去就是马棚。”
花荞指着一个正在搭建的瘦高建筑问道:“那是什么?”
“瞭望塔。站上去,整个马场都能看到了。”米雷搭话到。
他好奇的看着这个打着长辫子的姑娘,既不像京城里的贵女,金珠翠玉的插满头,也不像乡下的姑娘,一块头巾包住发髻,鎏金铜簪永远就是那么几个款式。
她穿着湖水绿的交领薄衫,露出一点光洁的脖子,隐约看见挂着一个玉扳指……这倒是别致。
米雷不好意思再看,朝旁边的家主看去。若不是采购的银钱宽裕,他这次也拿不到那么好的马。
张樾说,家主是改名换姓的呼延大人,因为守孝,尚未大婚,不过,已经有位定了亲的姑娘。估计就是眼前这位。
唉!有钱就是好,离开朝廷,照样潇洒快活。不过,既然张樾都对他推崇备至,应该是有点本事的人。人在屋檐下……
他朝呼延锦笑道:“走,带你们看马去。”
马棚里有十几二十匹马,都在安静的吃草,千里跋涉,安顿下来几天,它们都恢复了神气。
“关了几天,今天可以牵出去跑跑。兀良哈的马不但耐力强,爆发力也强,看,那匹踏雪乌骓,就是这群马的头马。”
“巧了,少家主的坐骑,就是一匹黑马,名字叫’乌云’。”海英笑到:“可惜今天没把它带过来,要不可以比比。”
海英本是句玩笑话,乌云已经十五岁了,相当于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体力已经开始下降,呼延锦现在都不再骑它跑远路。
米雷听在耳朵里却大大的不爽:呼延锦这种京城里的公子哥,仗着钱多,要什么有什么,他就有些看不上眼。现在连马都说比自己的好,这是有多没见过世面?
“比比?那还不容易?听说少家主虽是文官,武功也不错,不知马战会不会?到了战场上,那些花拳绣腿可使不上劲。”
见米雷有意挑事,米青刚想阻止,呼延锦却说:“我天天坐在轮椅上,出来就是想活动活动筋骨,拉两匹马出来遛遛也无妨。”
“好!痛快!”
米雷一掌拍在栅栏上,指着里面的马哈哈笑道:“都没骑过,公平竞争,您先挑。不过,安全起见,您最好挑温顺些的母马。”
旁边围观的那些军士都笑了,军营里他们都是这么说话,当初米雷少将军,枪挑五千户,在中都留守司的威望比米青还高。
啥叫“五千户”?五个千户大人!
米青不说话了,他也想看看呼延锦的本事,张樾夸他,那是礼貌,若是个沽名钓誉之徒,他们也没必要窝在这里。
马棚旁边就是一排工具架,架着耙子、铲子等农具,再仔细看,里面还插着十几杆长、短枪。
大明长枪有两种,丈二短枪与丈六长枪,这种线枪的头经过改良,锋利无比,所以又叫“透甲枪”。
大明军队主要靠步兵,数量不多的骑兵,都是军中精锐,打前锋和突袭战,都少不了它。
上次打长陵,朱瞻基交给呼延锦和张樾的,就是京军全部的骑兵部队。
所以米青、米雷这些骑兵将领,血管里流淌的骄傲,不是没来由的。
呼延锦微微一笑,抬手指着那匹高大的踏雪乌骓道:
“我就选它。”
是父亲教他骑马,手把手教他马战技巧,乌云陪伴他十四年,教会他如何与一匹骄傲的公马打交道。
用钱能让他们留下来,但他今天要用军队的规则,收伏他们。
米青暗暗佩服呼延锦的勇气,他默默的进去,亲自为那匹踏雪乌骓装上马鞍、马镫、马辔头,牵了出去。
米雷也有些吃惊,不过马上释怀了,家主嘛,声势还是要虚张一下的。
他亲自进去牵了一匹马出来,也是匹漂亮的公马,通身黄色,只有嘴和尾巴、蹄子是黑色的,他给这匹马起了个响亮的名字,叫“惊雷”。
和自己同名。
花荞想起自己腰包里还有几块冰糖,那是郑宽从南方带回来的脱色蔗糖,不知用了什么样的脱色技术,竟然像冰块一样白。
昨日花荞看着有趣,抓了几块,帕子包了装在腰包里。
呼延锦牵着马往外走,花荞悄悄把帕子塞到他手里。他打开一看,展颜一笑:这姑娘,腰包里藏着糖,这是要偷吃啊。
他边走边摸着马脸,踏雪乌骓有些不情愿。可呼延锦把糖块放在它嘴边,它闻了闻,很快舌头一卷下了肚。
乌骓长长的睫毛扇了扇,打着响鼻,主动朝着呼延锦的脸贴过去。
花荞捂着嘴笑了:看着骄傲,还不是个好收买的家伙?
呼延锦没有急着让它吃,伸手在它脖子上抚摸了几下,再让它闻闻自己的手。乌骓已经不怎么抗拒它。
这时顺手再喂一块冰糖,踏雪乌骓已经很满意了。
呼延锦趁它高兴,抓紧缰绳一下子飞身上了马。踏雪乌骓不是没被训过,只不过是不习惯陌生的主人。
当它意识到身上有人,还是有些慌乱和急躁。呼延锦俯下身去,再次摸摸它的脖子,往它嘴里放了一块糖。
踏雪乌骓:爱撒糖的主人,就是好主人。
呼延锦骑着马往围场中间小跑过去。
米雷在后面叫起来:
“少家主!你还没拿武器!”
呼延锦头也不回,从怀里抖出一条银丝软鞭,笑道:
“就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