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书院中，一众弟子皆是被“大道”二字震动心神。
    个个目光激动，心中感悟不断泉涌。
    殷明看着众人表情，目光却是转向了从未开口的白彦。
    “你怎么看？”
    他问到。
    白彦从头到尾都未曾发言，其实他并不是不能发言，说起来他与殷明算得上亦师亦友。
    只是他觉得他没必要发言。
    此时见殷明问到，白彦这才出言道，“以我看，晁皇拒绝甘乐传道乃是自讨苦吃，往后总会自食其果。”
    “至于甘乐的做法，我不敢苟同。”
    殷明微微点头，继续问到，“为何？”
    “没必要。”
    白彦应道，“传道传道，有人受道才能传道。”
    “既然晁皇不懂甘乐大道，自不会准允黄国百姓受道，甘乐杀身成仁之举，又何苦来哉？”
    “是美酒不好喝，还是博弈不够有趣？”
    “如此年纪便看透世间一切，愿以自身性命感化世人，德行自是高尚，但却没必要。”
    白彦一直以来都是这副高冷的模样。
    似乎在他的眼中，除了殷明外，其他人都不足为道。
    而且论及杀身成仁之举，在他这个浪子的眼中，似乎太过鲁莽了一些，根本不存在这般做的必要。
    殷明也知道他性格向来如此，闻言并未反驳。
    只听他道，“世间一切总归美好，此等誓愿也是高尚。”
    白彦被他如此一言，倒显得很是局促，当即摆手道，“谬赞谬赞了。”
    殷明只是了然笑道，“并非谬赞。”
    “你有的道，甘乐有甘乐的道。”
    “不过本心而已。”
    言罢，殷明挥手将虚空中的“大道”二字拂散。
    转而抬手提笔，朱笔横空，快速在虚空划出数笔。
    其后，只见虚空一阵金光闪烁，两个偌大的“本心”二字骤然闪现！
    “刚才大道二字，诸位已经有所感悟。”
    “此次再观这初心二字。”
    殷明收回朱笔，目光淡淡扫过众人。
    从进驻天元城开始，殷明便一直在强调初心二字。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概念。
    因为他要确立诸子百家。
    在他的记忆里，地球春秋时代的诸子百家虽然繁盛，可是相互间的迫害也不在少数。
    到了汉代，董仲舒更是罢黜百家而独尊儒术。
    如此一来，百家之道自然凋零。
    虽然后世又有不少大贤重提百道之言，但始终无法与儒道相提并论。
    所以他必须要先让他们明白什么初心。
    只有当他们洞悉自己的初心，秉持自己的初心，那在百家确立之后，他们才能够始终如一的保持。
    如此一来，方能让百家各有所得，源远流长。
    “初心？”
    白彦看向“初心”二字，眸子里闪过一道光亮。
    他忽的想起当年自己从文之时科举考试。
    那时候的他还不曾饮酒，也不会弈棋。
    那时候的他只是一个心心念念为黎民百姓的纯生。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当初的那些理想早就物是人非，而今回想起来居然会觉得可笑。
    当然，是苦涩的笑。
    若不是遭人迫害，只怕现而今的他早已通过科举走上了仕途。
    只怕现而今的他早已通过仕途实现了自己当初的理想。
    可是这也仅仅是如果。
    一时间，白彦只觉心神悲怄，胸腔里有一股委屈，但却找不到宣泄的地方。
    殷明看出他的不对劲，当即拂手送出一道文气，“静心。”
    他轻轻道出两个字，白彦顿时闭上了眼睛。
    殷明明白，白彦的经历实在有些悲惨。
    只是他同时也清楚，或许正是这些悲惨的经历让白彦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初心。
    他虽然身为十凶之一，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也只杀那些阻止他从文的人。
    滥杀无辜，在白彦身上从未发生。
    殷明不是要感化他，殷明只是要让白彦再度重拾自己的初心。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当天际的残阳将余晖洒落在天书院顶端，当最后一抹火烧云也沉入黑暗，当初心二字从虚空中消失。
    天书院中的众人均是缓缓睁眼，而后相互看了看。
    他们的眼神有些奇怪，好像重新认识了一番。
    白彦也睁开了一眼，但却并未说话，只是看了殷明一眼而后便离开了书院。
    众人也并未询问，只是将目光看向殷明。
    殷明的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开口，“诸位今日均有所得，便去闭关一番，将今日之所感铭刻五内。”
    书院众人闻声皆是起身拱手，而后相继离去。
    待得众人离开，殷明这才来到天书院之巅。
    白彦就在此地。
    白彦眺望着远处地平线，那里已然漆黑一片。
    “看来，今日四字对你触动极大。”
    殷明笑着道。
    白彦闻声摇头，“并非触动，只是为心所累。”
    事实上白彦此刻并不想再去拾起自己的初心。
    他并非抵触，他只是不愿再如此。
    他道甘乐杀身成仁乃是对看透世间一切，所以无念无挂。
    可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这世间对他而言，可还有什么挂念？
    其实并没有。
    当初他弃文从武，杀尽天下阻拦他学文之人，“赚”得十凶之一的称号。
    虽说被人误解，被人污蔑，可是他却始终不曾为自己辩解。
    他已经完全放下，不再受世俗羁绊。
    当时的他便已经如此，遑论现如今的他？
    所以论及对这个世界的牵挂，讲真的，他还真没有。
    而当今日他通过“初心”二字再度回想起自己的当年。
    那些被他掩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东西却又再度浮现。
    一一显现在他的眼前，往事历历在目，却又触目惊心。
    他觉得可笑，一方面是因为当初的自己太过幼稚。
    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今时今日的他已然了无牵挂。
    既无牵挂，又何必重拾初心？
    正如他自己所言，有那个必要吗？
    殷明的回答是，“有。”
    白眼诧异的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殷明将目光送入黑暗，不见月光从西边山巅传来，亦不见寒鸦晚归，黑暗之中只是虚无。
    只听殷明道，“有无相生者，方大成矣。”
    有无相生是一个和笼统的概念，可是此刻用来形容白彦，却是再合适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