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艾凤荔和另外一位值班民警,派出所的其他警察,跟着曲风一起,钻进警车,没一会儿就消失在黑夜中。
艾凤荔拿了两条毛毯递给张生:“你们先休息,所里就我和冯老师两个后勤,可没时间照顾你们。小张,你年轻些,帮我多照看着这位大爷。”
“艾同志……不麻烦了,我先走了。”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张生,面对艾凤荔时,显得异常局促。
“怎么,不愿意帮我对不对?”艾凤荔假装生气地道。
灯光下,艾凤荔略带娇嗔的表情,让张生心里一阵发慌,他连忙低头,红着脸接过毯子,连忙道:“不是……不是……”
“你跟蒲大爷都不方便,外面黑灯瞎火的,可不怎么安全,知道我和师父为什么会在这里么……哎呀,有组织纪律,我就不跟你说了,你就当这是命令。张生同志,现在我命令你好好照顾蒲大爷,听到没?”
“是!”张生下意识地站得笔直,却忘了自己这个姿势,其实破绽百出。怎么着你那条断腿也该意思意思,瘸那么一下不是。
然而艾凤荔似乎并没有注意,朝着张生摆了摆手,便去忙活了。
张生不情不愿地在一条长椅上铺了条毯子,蒲书伦也不客气,心安理得地就趟了上去,末了还朝张生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那意思,老子要铺一条,盖一条!
“你特么的……”因为怕干扰艾凤荔工作,张生尽量把声音压倒最低。
“嗯?”蒲书伦朝着正在忙活的艾凤荔努了努嘴。
“热不死你!”张生强压怒气,将手上的毛毯扔给了蒲书伦,自己则捡了一张木椅,愤愤不平地坐了进去,眼睛则盯着窗外夜色,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好忙。”蒲书伦拿指头戳了戳张生,“要不你去帮帮他?”
“傻x!这是派出所,老子是劳改犯,不防着我都特么是菩萨心肠了,能帮什么忙?”张生说着,没来由地一阵气馁。
他其实已经不是劳改犯了,也不用刻意强调这件事,可是不知怎么地,就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了。
“嘿,那可不一定,她不是在通知下班的同事赶快来加班么?你就着通讯录,拿派出所的座机通知,不就得了?”蒲书伦道。
其实他这个建议挺不错的,问题这老不正经的说就说吧,神色却暧昧之极,语气也充满了莫名味道。
然而本来精明无比,戒心极重的张生,此时却一点也没觉察出异样,反而在心里反复纠结,到底该不该过去帮忙。
“得,人家电话都打完了,现在正调档呢,这事儿可是机密,你插不了手咯。”蒲书伦切了一声,双手抱着后脑,看了看张生,又瞧了瞧艾凤荔,心里一阵窃笑。
只是他瞧艾凤荔那一眼,恰好被张生给撞见了。这厮变成老头后,本来形象就不咋地,偏偏他事实上又特么不是老头,而且精力还特旺盛,所以在张生看来,他看艾凤荔的眼神,居然在泛光!
张生心里一阵不爽,突然起身,将椅子拖动,在恰好能挡住蒲书伦视线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镇上出了大事儿?”
“能有什么大事儿了,不就是死了几个人,失踪了几个孩子和妇女。凡人凡事,劳力劳心,何苦来哉。”蒲书伦惬意地拿脑袋蹭了蹭毛毯,一脸无所谓地道。
张生又想抽他。
和平时期,一个小小的土风镇,居然连续出现大案要案,难怪曲风和艾凤荔会出现在这里,应该是警力不够,临时抽调来的。
只是蒲书伦的这种态度,是真让张生受不了,凡人就那么不招你待见,死人就跟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一样,轻飘飘地就带过了。
“知道我为什么不相信你吗?”张生冷冷地道。
“嗯嗯嗯,你说!”一听得张生主动跟他提及这事儿,蒲书伦一下就来了精神。
枉他修为通天,洞察世事,可是就是想不明白,别人做梦都想达成的长生道,怎么在这小子面前,就变得那么一文不值了呢?
“你说的那个新圣,单纯从目的上来说,可以称得上伟大!”
“岂止是伟大,不能这么形容,不够,不够,我想想……”蒲书伦明显是这个新圣的脑残粉,总觉得张生这个夸赞,力度太差。然而他也一时想不出什么溢美之词,就卡那里了。
“你说还是我说?”张生瞪着他。
蒲书伦一下就蔫了:“你来……”
“新圣伟大,这功德碑听上去也是满满的慈悲意,可是却偏偏选了你这么一个人当使者,简直荒谬!”
“你什么意思?”蒲书伦蹭地拨开毯子,一下直起了身子,脸色难看之极。
“你觉得你配吗?”张生鄙夷地道,“历练?挂个乞丐的皮罢了,你知道真正的乞丐是什么样儿的吗?你不知道!”
“乞丐也有千万种……”蒲书伦不服气。
“打住!乞丐有千万种,但我保证,绝对不包括你这种!不说没人会给你那么多百元大钞,就算有人给了你,你特么敢这么随意地踹在编织袋里,就不担心有人见财起意?因为你不用担心,你特么是神仙啊,谁抢得到你?”
“你一纨绔,懂这个?”蒲书伦嗤笑道。
“看来你连监狱是什么都不知道。”张生冷笑道,“我也懒得跟你扯那些没用的,两件事!”
张生如当初蒲书伦教训他一般,伸出两个指头。
“你明知道那个胖店主会杀人,结果你还纵容!”
“你明知道我发自内心地想重头再来,却时时刻刻都在激发我的戾气,使我的个性,越来越极端。”
“你一度曾想杀了我。”
“当你不敢动用法力后,你哪还有一点神仙样儿?”
“明明你说你被法则反噬,结果你却反复无常,尽情作弄于我!”
“最后,你明知道是这土风镇上是谁在干这些丧尽天良的事儿,却不闻不问。蒲大神,蒲前辈,蒲书伦!你不觉得这跟功德二字,相去太远吗?”
张生岂止是说了两件事。他是成心膈应这个道貌岸然的所谓神仙罢了。
“其实,你只需要表明你是修士,剩下的,都是多余的。你应该知道,我特别渴望改变现状,从头再来。如果能成为飞天遁地的神仙,岂非我求之不得之事?”张生伸手止住正欲辩解的蒲书伦,意犹未尽地道。
“我只需要看到你这些惊天动地的手段,自然就会想到这世间真的有修真,自然就会选择与这个所谓的功德碑认主。须知田前辈给我的那些书里,早就把修真界描述得极其细致。”
“你说你也是人,新圣也是人。其他修士,也是人。甚至妖修,作为智慧生命,也是人,只不过是广义的人。既然是人,怎么可能少得了阴暗面?”
“功德?我信!然而必须具备功德才能修行,我不信!”
“当然,新圣有他的择徒标准,无可厚非,但是他居然会选择你这样一个充满了阴暗面的人,充当起代表善良与正义的功德碑的使者。你不觉得很荒谬么?要么是新圣瞎了,要么就是我傻了,我特么才会信了你!”
原本听得张生一阵剖析后,正在自我检讨,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心急,反而把事儿办砸的蒲书伦,听得张生最后那句,立刻炸毛了,一下掀开了毯子,直接就扑向张生。
“你特么的,说我可以,亵渎新圣不行!”
张生愣了一下,却是被蒲书伦抓个正着。
蒲书伦哎呦一声,倒吸着凉气,表情痛苦地道:“孙子,道歉!”
张生又有点懵。
他之所以发愣,是因为他一直以为蒲书伦根本就不会失去法力,想要收拾自己,用不着这样张牙舞爪。
“逗我好玩儿,对不对?”张生多少有些忌惮地伸手将抓住自己的蒲书伦给拨开。
然后蒲书伦就只剩了一只手吊着张生,另一只手就那么轻易地被张生给拨开了!
不是吧?张生惊疑不定,试着扯开蒲书伦另一只手。
“啪!”
够着身子的蒲书伦,就这么一头栽向地板,摔了个狗啃屎!
“尼玛……尼玛!老子不活了,你弄死我得了。”呻、吟声传来,蒲书伦单手撑地,嘴里骂骂咧咧的,另一只手则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抓自己脑门,“滚出来,你特么滚出来!”
“喂!”张生总觉得这个画面,实在诡异,不由下意识地起身让了一让。
“张生!”艾凤荔的娇斥声传来。
原来他这一让,恰好就把一头栽在地上正手舞足蹈的蒲书伦的视线给让了出来,本来听到那声摔物声愕然抬头的艾凤荔,恰好就见着了。
张生一阵头大,不得不硬着头皮,壮着胆子跨了一步,将费力挣扎的蒲书伦给扶了起来,张嘴就来:“刚才我睡着了,没注意蒲大爷摔着了。”
只是这话一说完,张生不由一阵怅惘,果然,下意识下,撒谎其实是我的本能,原来我一直是这样的人……
“哦,我忙着呢,别添乱。你把椅子抵过去一点,挡着长椅的外沿,这样就不会摔着他了。”艾凤荔其实有丰富的理论知识,只是实践太差。
她一直认为张生虽然蹲过大狱,却是个腼腆的人。刚才张生下意识的谎言,就这样被她的理论知识给总结成真相了,于是叮嘱了几句,又忙活去了。
奇怪的是,蒲书伦也没点穿他,而是单手支着张生的胳膊,另一只手则如着魔似的,一直在自己脑门挠啊挠的,却什么都没挠着,嘴里则念叨着:“老子受够了,你特么的滚出来!”
“喂!”张生头皮发麻,一下扯开蒲书伦抓着自己的手,心里有点慌了。
“滚出来!你特么的,把老子整得这么惨,当初你跟着老子之时,怎么没这么多花样?老子受够了,你特么再不出来,老子就动用法力,任由天劫劈了这里的一切,老子也落得清静!”蒲书伦根本没有理会张生的意思,开始双手在自己的脑门上疯狂抓扯。
张生不由一阵毛骨悚然。这货别疯了吧——天,疯了的神仙!
如果他所言属实,真的引发天劫……
一想到这里,张生转身就跑,然后不由分说,一把抱起毫无心理准备的艾凤荔,拼命朝派出所外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