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他没有名字。薛白暂时给他取了个小名,就叫“阿昭”。
“阿昭,你去哪了?”
薛白正低着头写东西,少年满头大汗从门外进来,见薛白没发现自己,正要猫着腰从旁边走过去。
听到这一声,他脚步突然顿住。
少年倒是很快恢复了镇定,直起身来正色道:“给病人送药去了。”
薛白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只道:“你记得莫要碰那些病人。”
少年不甚在意,胡乱点点头就回后院了。
薛白放下笔,正要站起来活动僵硬的双腿,门外就跑进来个气喘吁吁的人。
那人管家模样,进了诊堂后四顾一圈,喘着气道:“请问哪个是薛大夫?”
薛白绕过桌子走过去,道:“是我。”
那人见到救星似的,急忙上前拉住薛白的手:“大夫,你一定救救我家夫人和小姐!”
薛白安慰他道:“别急,你慢慢说。”
那人缓了口气,道:“我是县丞赵大人府上的管家,我家夫人和小姐前几日突然高烧不起,在床上躺了几天,全身便开始长那些东西。府上请的大夫说夫人和小姐这是染上了瘟疫!大夫……”
薛白双眉微蹙,思索片刻,道:“好,你且待我收拾完手上的事,随你去看看。”
管家大喜:“多谢薛大夫!你真是活佛现世啦!”
薛白依旧蹙着眉,微微摇头:“先不必说这么多,看病要紧。”
夫人和小姐的病势果然不容乐观。赵大人四十许的年纪,见了薛白像是见了神仙,虽然明显的愁眉不展,却还是十足十的热情周到。
薛白站在屋门口,本来还有些犹豫:“夫人和小姐是女子,本来薛某不便进屋。但如今情况不同,就……”
赵大人管不了那么多,急迫道:“薛大夫随意,进吧,进吧。”
薛白进去后,赵大人甚至亲自给拿了凳子过来摆好,帮着把药箱放在一边。接着便目光灼灼看着薛白。
薛白没被府里上上下下急躁的情绪干扰,沉着着掀开帘子,说了句:“叨扰夫人。”
夫人早已经不省人事,疮疡很严重,已经从脸上蔓延到了脖颈。一张原本贵态的脸消瘦已极,不见光泽。
薛白俯身探了探她身上各处,接着又搭脉。赵大人原本焦灼,此时又不敢出声,生怕打扰到薛白,耽误了看病。
薛白不过多时便放下了手,对赵大人温声道:“夫人虽然患病时长日久,但还不算难治。”
找大夫期盼地问:“可以治得好?”
薛白道:“可以。我再去看看小姐,将两人的方子一同开了。”
赵大人面露欣喜,一颗吊着的心好歹放下来了。
赵家小姐尚未出阁,年纪并不大。好好的姑娘家,突然得了这样的病,就算治好了,传出去名声也还是不大好。本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就染上病了?外人怎么想?
——还不是不守规矩,出门鬼混惹上的。
是以赵大人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小姐染病的事至今堵着尽可能不让外人知道。然而悠悠之口挡不住,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听说薛氏医馆的年轻大夫能治好病,府上好像又看到了明光,全寄希望于薛白。
赵小姐病得不如夫人严重,甚至神识还是清楚的。
薛白诊病时,赵小姐一双哭红了的杏眼一直看着他的动作。
直到薛白收回手放下帘子,赵小姐哑着嗓子轻轻问了句:“小薛大夫,我还有救么?”
薛白道:“小姐放心,薛某这就开方。”
赵小姐不死心,又喊住他:“小薛大夫,你不必骗我,实话实说就好。”
薛白不说谎,即便病人真得了什么治不得的大病,也从来是直言不讳地告知。
于是他道:“没有骗小姐,是真的。”
赵小姐眼睛亮了亮,“啊”了一声,不确定地轻轻道:“还有救?”
薛白肯定道:“有。”
赵小姐虚弱地笑了笑,道:“小薛大夫,谢谢你……”
“小姐客气了,薛某应当的。”
赵小姐是个美人,如今病中虚弱,瞧着楚楚可怜。
薛白一眼也未多看,起身就要去开方。
赵小姐突然又将他喊住:“小薛大夫,请留步。”
薛白疑惑转身。
赵小姐看着薛白,刚要说的话又堵在嘴边,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磨蹭了一会儿,她才低着声音道:“小薛大夫,我现在是不是……特别难看?”
薛白愣了愣,没想到她在在意这些。
学医以来,他看过的病人数不胜数。作为大夫,不管哪个人,在他眼中都是病人,无论美丑贫富,都是要一视同仁的。
大夫眼里哪有什么丑不丑的说法。换而言之,病人患疾后即便再丑陋,大夫也不能因此有所区别对待。这是师父教给他的第一条原则,是他深刻记在心中的。
薛白垂下眼:“不难看,你很好看。”
赵小姐眼睛睁大了,再次轻轻“啊”了声,展颜道:“我……我好了以后更好看,等我病好了,这些东西都退了,一定要你小薛大夫再、再看……”
薛白微笑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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