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加快速度给人将身上的汗擦干,衣服眼看穿不了了,便索性拿去准备洗。他在房里又翻找半天,这才在薛白叠得整整齐齐的一摞衣服里翻出他睡觉时常穿的干净里衣。
他现在哪还敢再给人换衣服,便叠好将衣服放到床头,又用被子将薛白裹得严严实实,不叫皮肤露在外面,这才端着水盆出去了。
倒水的时候,叶昭还是恍惚的。
傅怀守在诊堂,正整理着所剩不多的药材。有两味瞧着差不多的药材,他竟然分了几次都没将它们分开来。眼前漫上一片昏花,头也晕晕乎乎。
“阿怀,你歇一会儿。”廖山从后院走出来接他的班,伸手探过他手边的一堆药材。
傅怀靠着药柜站了会儿,头晕却愈发严重,缓解不得。
“怎么了?”廖山注意到他,“你先去休息吧,等会儿小姚会来帮我。”
傅怀摇摇头,只觉得自己脸上烫得吓人,正待要说什么,眼前一黑,整个人“咚”地倒地不起。
“阿怀?!”
……
“怎么回事?”叶昭匆匆推门进了傅怀屋子,廖山正把浸湿的布巾往人头上放。
“突然晕倒了。”廖山心事重重,“方才人突然就倒下了。阿予在看店,我让小姚回俺家了。医馆最近病人往来,实在危险。”
叶昭凑上去看傅怀的情况,见他脸色发红,双眉紧蹙,也是汗水直下——和师父的症状十分相似。一阵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
“子征,你先出去。”
“怎么了?”
叶昭道:“你去帮少文,这里我看着就行。”
“无事,你还要看着师父,一个人忙不过来。现下他们两人的病最要紧,若是师父起不来,那来再多病人我们都无济于事。”
“你出去。”叶昭沉声,神色严肃,“我应付得来。”
廖山愣住,见他表情肃然,也不由心中一紧,可又不知他在担心什么,只好点点头。
廖山走后,叶昭上前拉开傅怀衣襟,见他身上也出了不少汗。像方才一样,他又给傅怀擦干净身上的汗,将布巾搭在头上。
傅怀倒是不像薛白一样心病重,高烧也只是昏睡过去,没什么太大动静。
他又不由想到薛白昏迷中口中喃喃不止的几句话。
“不是我……”
“我不是有意的。”
“你们相信我……”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竟然能叫他在梦里恐慌到那种地步。
脑中又浮现出那只左手来。或许……和它有关么?
几日下来,二人依旧昏迷不醒。傅怀喝了退烧药高热还降了些,而薛白却愈加严重,一点热都不退。叶昭甚至不敢回房,便每日趴在薛白床边眯一会儿,生怕人突然出什么事。
这天他照例给薛白擦上身,衣服褪下来时,他看到薛白左肩上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红肿。
手中的布巾“啪”地落在地上。
他呼吸一滞,手抖着覆上那片红肿。微微凸起,颜色还不深,但明显有扩大的趋势。
昨天擦身的时候还没有。
“阿昭,阿昭——”外面传来廖山的声音,“你快出来看看!”
叶昭回过神来,迅速将衣服给薛白穿好,将人裹进被子里裹好,这才出去。
廖山在住着那个流民的屋子里面,正俯身看着那人的情况。
“阿昭。”见他进来,廖山皱着眉站起身,“你别靠近他,站远些看。”
叶昭疑惑着看向那人,只见那人后脖颈上面的溃烂已经遍及整个脖子,又向脸上蔓延了许多。
他抿嘴不言。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个情况,那便再明显不过了。这人得的是疫病。
他想到薛白左肩上那一块红肿,又想到他前些日子日日照看这个病人,心中泛上前所未有的恐慌。
只有薛白和傅怀碰过这个病人。自薛白将他安顿在这里以后,他就不允许其他任何人再进来,连傅怀也不行,只有自己能进来。
谁能坳得过他!
他以为自己是个大夫,就不会得病了么!
总是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真以为就凭他自己的身子板能撑得住么?!
叶昭最先不是担忧,而是火气从心上来,冲得自己脑袋发热,真想去质问那人,他是对自己有多自信,对别人又多不相信,怎么就上赶着自己冲在前面,怎么就……
火气又一下子熄灭了,不知道能对谁发,茫然地看着地面。
直到廖山唤了他几次,这才将人拉回来。
“我去看着师父。”叶昭往屋外走,“你记着别靠近他了。”
“放心。”廖山拍拍胸脯,“我的身体你还信不过么。”
“信不过。”叶昭突然道。
“啊?”
“我说,我信不过。”叶昭捏紧了拳头,抬头看着他,“你们我都信不过,一个个的以为自己很强壮么?是大夫就能无所顾忌么?当自己不是人么?”他越说越激动,“我从来没见过像你们一样固执的人。不行便不要抢在前面去了,装什么英雄,染上病了,这是儿戏么!”
“阿昭,你怎么……”
叶昭吸了口气,半晌才道:“对不起,没控制住。”
“……”廖山看着他低垂着头,和平时判若两人,顿了顿,道,“这不是逞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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