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昭下意识抬手帮薛白捂紧口巾,不让他闻到这难闻的味道。薛白见他光顾着给自己捂,自个儿脸上还空无一物,便伸手将他系在领口的口巾给轻轻拉了上来,遮住了半边脸。
只是个微小的动作,薛白面色如常,拉上后便放下了手。可叶昭还能感受到他手触到自己领口时残留的余温,脸不知怎么……蓦的就红了。
索性被遮上了,薛白看不清楚。
连叶昭自己也说不清楚,不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怎么就突然脸红了?
从前有女孩给他表白时,他都从来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女孩们脸颊绯红,清秀可人,说话时微微低着头不敢看他,和放学后的晚霞融在一起时,美的像画儿一样。
可他从来没动心过,更别提脸红了。
叶昭纳闷着,没瞧见薛白早已紧蹙起的眉头。待他回过神时,结结实实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城东……
城东……
城东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眼前是参差不齐的破旧房屋,横砖烂瓦,混乱不堪。
身处主干街道上,四处是匍匐在地上的人,本就脏污不堪的街道,衣衫破烂不堪的人们就那么趴着在地上爬行。
不仅是爬行着的人们,还有堆积在路旁的尸体,无一不是身上布满了大片的红肿溃烂,触目惊心。伴着方才闻到的浓烈的腐臭味,整个弥漫在长街上空。
弥漫在整个城东的区域中!
……怪不得官府要从外面将这里围起来。
这是、这是……
薛白绕过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尸体和趴着的人,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透不过气来。
这个场景太熟悉了,他六年前便见过,那是他永远也忘不了的噩梦。
“师父?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薛白闭眸缓气,喘息平静下来后,对叶昭道:“走,我们去城外瞧瞧。”
太像了。
如果薛白没猜错的话,是瘟疫……是瘟疫啊!
瘟疫竟然……又重现在了这片土地之上。
如若真是瘟疫,那这场瘟疫大概率是从临阳与运城的流民中传出的。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战乱迭起,死伤无数,被残杀的百姓与战死的士兵们的尸体无人照管,日久便会生出疫病来。
城外也被官兵围了水泄不通,闲杂人等不许随意进出。只能看得到那些口遮白布身穿厚甲的卫兵将一个个死了的人往外抬,看样子是要抬到城外的乱葬坑去。
冷漠的官兵来来往往,面无表情地经过,正眼都不去看地上匍匐着的人们。
——那些染上病的人,就这样被遗弃在街上,等着自生自灭。
叶昭从未见过,即便是心态一向好,也不由泛上阵阵恶心。
城东与城北和城南宛若冰火两重天,平日里街上偶有流民游荡,总体上是安稳的。不曾想城东竟然如同炼狱般水深火热。
叶昭颤声问:“……师、师父,这真的是瘟疫么?”
“……是。这里不宜久居,会传染。”薛白看向他,“你先出去,从方才进来的地方回去,别叫卫兵看到。”
叶昭道:“要出去便一起出去。”
“胡说。”
“我没胡说。”叶昭笑着看他,“我染不上,师父忘了吗,你将我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的时候,我不也没事么。”
“那怎么能和现在相提并论!”薛白肃然道,“
第一回是你运气好,瘟疫是你说染不上就染不上的么?!”
叶昭被喊懵了,虽然他确实觉得是这样。就以前那个叶昭那缺乏锻炼的身子骨也能没事,现在自己强健了这么多,自然也是无事的。
心中隐隐有丝不甘心,和“自己”较上劲了。
“罢了。”薛白又突然开口,看了眼渐沉的天色,“今日先回去吧,那个病人拖不得。这里的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
叶昭听他说要回去,终于松了口气。在这里待了这么久,连他自己都有些受不住,更何况薛白的身体。这里疫情严峻,万一给他染上了……
叶昭打了个哆嗦,不敢想象。
二人从小巷原路返回后,回头又去看。夕阳渐落,整个城东仿佛笼罩在阴影之下。昏黄的日光盖住了血色,沉沉的死气却从断壁残垣中透出来,叫人倍觉寒凉。
“师父,为什么没人来管他们……”
“不会有人管的。”薛白喃喃,嗓音漫上沙哑,“六年前就是这样。疫病从城东发起,控制不住地传向全城。官家下令封了整座邬州城,与外界彻底隔绝,要将所有人都困死在里面……”
“而今外敌当前,官家更是自顾不暇,不会在乎这里的死活。若照此态势发展下去,不出一月……疫情便会传至全城了。”
“到时官府无能,富人举家避难,遭殃的只会是走不了的普通百姓。”
“师父,”叶昭却坚定不移地说,“你一定有办法的。”
薛白蹙眉看向他:“……我?”
“是你的话,就一定能。”即便真如他所说的那么严峻,可叶昭却总也觉得,若是师父还在,就一定可以。
“师父,我相信你。”
你是要名传后世的大医,也只有你才能在危厄混沌中辟出一条生天来。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节快乐呀,今天给大伙儿唱个歌,祝阿中哥哥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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