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被石头砸破的窗户,秦逍这时候已经清晰地看到,院外正站着几道身影。
他瞬间就判断,这些刺客很可能是辽东军派过来,目标就是冲着自己。
擒贼先擒王。
辽东军这次吃了大亏,退守到顺锦城,而且形势很不乐观。
现在的辽东军,短时间内无力向西发起攻势,反倒是龙锐军如果组织攻势,开始攻打顺锦城,辽东军皇甫云昭所部的处境将更加凶险。
此种情况下,辽东军派出刺客,欲图刺杀龙锐军的主将,让龙锐军这边陷入混乱,从而找到扭转局面的机会,这也是完全可以解释得通。
只是这小私塾隐秘至极,要找到此处绝不容易。
秦逍已经反应过来,今晚自己从当铺离开之后,心中焦急,为了赶时间,快马加鞭,仓促之下,也没有太留意是否被人跟踪,毕竟当时自己快马如飞,人腿没有马腿快,徒步跟踪自己当然是绝无可能。
他知道不出意外的话,自己当时就已经被人盯上。
这些刺客之中,肯定有擅长跟踪的高手,虽然无法紧随快马跟过来,但却可以通过追踪马蹄的痕迹一路找过来,也许正因如此,对方才姗姗来迟。
好在这些刺客也只是现在才赶过来,若是在双修的时候突然杀到,那可是要命。
院内那几名刺客似乎还在等待什么,并没有立刻杀进来。
秦逍回头看了一眼,见得眨眼之间,朱雀已经穿上了衣衫,只是时间仓促,她自然无法穿的齐整,虽然贴身衣物穿上,外面披了一件干净的褐色长袍,但贴身小衣根本来不及穿上。
盘起的头发用一根木簪子稳住,此刻根本不像是一名修行多年的道姑,完全是一名闺房美妇的风韵。
虽然刺客来袭,但秦逍心中倒是镇定。
他和朱雀都是六品境修为,除非刺客之中有大天境的存在,否则二人联手,对方很难对自己这边形成威胁。
如果真有大天境,自重身份,也不会和一群人跑来行刺。
“朱雀仙姑,久仰大名,我等一路辛苦前来拜会,仙姑能否尽地主之谊,出来相见?”外面响起一个厚重的声音,秦逍听得对方气息浑厚,心下一凛,知道来者不善。
他本以为对方是辽东军派出来的刺客,目标是冲着自己,但对方这一开腔,立时明白过来,这群刺客竟是冲着朱雀而来。
朱雀此时早已经恢复淡定,神情就如同从前那般,万年无波,冷漠从容。
她两手交口在一起,横于胸前,缓步走到窗边,忽地一掌拍出,“咔嚓”一声响,面前的窗户连着整个框架直直飞了出去,一个方方正正的墙洞显在面前。
秦逍上前两步,看得清楚,院内竟然有七八道黑影,呈扇形分开,居中一人身材瘦长,单手背负身后,留着山羊须,大概四十出头年纪,一身长袍。
秦逍知道方才说话的正是此人。
周围那几人也都是长袍在身,几乎所有人都是清一色佩剑,不过其中一人被头罩蒙住头,双手在后,似乎被绑了双臂。
秦逍有些纳闷,却听那山羊须已经笑道:“天斋首徒,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果然是风采照人。”“你是什么人?”
“顾凉亭!”那人微一躬身,含笑道:“虽是薄名,但仙姑见多识广,应该略有耳闻,”
“巴山顾氏?”朱雀眸中划过一丝异色。
顾凉亭微笑道:“仙姑果然知晓。不错,我等正是自巴山而来。”
秦逍也是有些吃惊。
巴山之名,虽然他知道的不多,但在西陵的时候,听人也提及过巴山剑派。
众所周知,天下第一剑派乃是剑谷,剑谷是天下所有剑客心中的圣地所在,而巴山剑派却是仅次于剑谷的存在。
只不过剑谷一直在昆仑关外,虽然门下弟子也有不少是唐人,但亦有不少西域人,甚至其中也有众多唐人和西域人的混血后裔。
秦逍就有过怀疑,小师姑沐夜姬的面部轮廓精美至极,而且拥有着极其夸张的魔鬼身段,她就很可能是混血后裔,既有唐人的血统,亦流淌着西域人的血液。
所以真要说起来,大唐境内的第一剑派,其实就是巴山剑派。
虽然巴山剑派高手众多,而且剑道也是独树一帜,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作为屈居于剑谷之下的第二大剑派,始终被剑谷压的死死的,江湖上的剑客们也都只是对剑谷充满敬意,对于这大唐第一剑派,许多人剑客甚至并没有放在眼中。
巴山一脉不但是剑派,而且还属于道门。
而且要命的是,巴山剑派与东极天斋一样,同样属于正一天师道,戒律宽松,可以娶妻生子。
巴山剑派的掌教一脉相传,都属于顾氏家族。
曾经巴山剑派虽然也有过风光时候,但在几十年前,其实也只是江湖众多剑派的其中一门,虽小有名气,但远远当不得大唐第一剑派之名。
只不过巴山前任掌教惊才绝艳,成为百年来天赋和修为最强之人,甚至修成八品境,距离大宗师一步之遥,也因此让巴山剑派声名鹊起,众多剑客拜在了巴山门下。
但剑谷大宗师的存在,成为巴山前任掌教无法逾越的一座大山,后半生虽然苦修,却始终没能踏入大宗师境,郁郁而终。
当今掌教继承十几年前继任掌教大位后,一直都是极其低调,巴山弟子也只是在西川一带活动,巴山剑派也确实是西川第一大门派。
巴山属于正一天师道,可是在道门之中,却屈居于东极天斋之下。
东极天斋是道尊一手创立,自然是实力出众,道尊乃是天下间屈指可数的大宗师,是以正一天师道的各大道派都是视东极天斋为道门领袖,即使巴山剑派,也不得不向东极天斋低头。
虽然道尊后来退守蓬莱岛养伤,但知道道尊负伤的人也是寥寥无几,东极天斋多年来一直在道门用有着无法替代的地位。
巴山剑派在剑道上被剑谷所压制,在道门中又屈居于东极天斋之下,虽然实力了得,但却只能低调行事。
当今掌教顾道人为人更是低调到极点,几乎从未离开过西川,但是却将巴山剑派治理的井井有条,虽然依然是排在剑谷之下的第二大剑派,但多年来十分安分。
江湖上都知道巴山掌教顾道人的名声,但此人长相如何,实力又如何,却始终是个谜。
秦逍对巴山剑派的了解并不深,但也知道巴山弟子很少出川,眼下竟然出现一群巴山弟子,而且直接冲着朱雀而来,这让秦逍心下着实吃惊。
他心中瞬间便想到,巴山剑派很可能已经知晓了道尊的死讯。
东极天斋压制巴山剑派多少年,让这大唐第一剑派始终抬不了头,毫无疑问,巴山剑派对东极天斋肯定是异常敌视。
相较于剑谷弟子一直在关外活动,很少涉足大唐江湖,东极天斋反倒是一直有称霸江湖的野心,所以对巴山剑派这样拥有强大实力的门派,一直都是极尽打压之能事,也正因如此,巴山剑派上下才会低调行事,不敢太过张扬,以免被东极天斋盯住,落得身死门灭的下场,
比起对剑谷的敌视,东极天斋反倒是巴山剑派最直接的敌手。
巴山剑派想要成为道门领袖,就势必要除掉东极天斋。
只是拥有大宗师坐镇的东极天斋,就如同一座难以撼动的高手,巴山剑派即使有心与东极天斋争雄,却也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可是如今道尊已死,对巴山剑派来説,当然是称雄道门的绝佳时机。
朱雀是天斋首徒,巴山要铲除东极天斋,自然是要从这位天斋首徒开始。
秦逍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心中也是震惊。
他本以为道尊死后,东极天斋面临的强敌便是澹台悬夜,澹台悬夜肯定不容东极天斋存续下去,但现在忽然明白,想要将东极天斋从江湖上抹去的绝不仅仅只有澹台悬夜。
老虎倒下,豺狼苍蝇都会上前分食其肉。
他这时候更是理解了朱雀为何不惜献出自己保留多年的贞操,也要尽快突破进入大天境,原因很简单,朱雀对这样的情势肯定是早有预料,道尊死后,江湖各路人马为了各自的目的,都会向东极天斋发难,作为天斋首徒,朱雀肯定也将成为这些势力第一个要铲掉的目标,所以无论是为了复兴天斋还是为求自保,朱雀都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增强自身的修为。
朱雀的处境,在道尊死后,其实就已经处于极其凶险的境地。
不过面对从巴山而来的强敌,朱雀倒是镇定自若,窗外一阵冷风吹过,抚起她腮边一绺青丝,他什么平静,淡淡道:“诸位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见教?”
顾凉亭单手背负身后,摸着山羊胡须道:“听闻道尊羽化,我道门痛失领袖,实在是让人伤感。仙姑,鄙人在此向你表示慰问,也望你节哀顺变。”
“千里而来,有话直说,不必啰嗦。”朱雀淡然道。
顾凉亭笑道:“也好。仙姑,东极天斋和巴山剑派虽然份数两派,但归根结底都是一家人,咱们都是正一天师派,而这么多年以来,为了道门的团结,巴山也一直对天斋马首是瞻,关系也是和睦得很。”
“所以你想说什么?”
“天斋有道尊坐镇,江湖各派都是不敢轻举妄动。”顾凉亭正色道:“几十年来,道门成为江湖领袖,我们这些修道之人也因此受人敬畏。如今道尊羽化,天斋地位不保,江湖各派蠢蠢欲动,如果道门无人挺身而出,担起道尊遗下的重担,那么道门必然势微,用不了多少年,正一天师道只怕在江湖上再无地位。”
朱雀眸中显出一丝寒意,淡淡道:“你的意思是说,让顾道人来领袖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