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大仙,火盆子里刚新添了炭,别离那么近,小心火星子迸出来燎着了你的毛。”
“大仙,我们要换新被褥,您先挪挪……”
“哎哟,差点踩着您,大仙,您先去那边……”
哎哟,有没完没哪?被他们撵得朕实在有点恼了,朕知道年根底下这帮子小太监小宫女们都忙,可是,你们忙你们的,怎么能连个落脚的地方都不给朕留?正好这会儿是肉肉习字念书的时候,到吃饭前他都会在书房里待着也不能陪朕玩,而朕实在不耐烦看着那些个宫侍跟炸了窝的蜜蜂一样嗡来嗡去,想了想,转身就跳出了永善宫。
第21章 喵之宫中鬼宅
那天一夜大雪之后,连着晴了好几天,各处道路都已经打扫干净,也都干透了,走起来方便了许多。朕一路小跑,再次跑向映月池,那天夜里的待月林,就像一根刺,一直扎在朕的心里让朕觉得不安。因为待月林里那些尸首除了血被放干之外,还有更不对劲的地方,只是朕没有跟丑鼻子老六说,虽然他算是猫群里少数几个有脑子的,但关于待月林里头的事情朕只能亲自去处理。
映月池平整如镜,冻了厚厚的一层冰,朕想从湖面上抄近路跑向待月林,却是脚底连连打滑,一路滚出去好远。
坐在待月林边上朕使劲舔了舔弄乱的毛,眼睛却不禁向着林子深处望去。仍旧是死一般的寂静,就连偶尔飞过林子上空的鸟都紧紧地闭着嘴巴,像是生怕惊动了什么。
朕收紧了呼吸,瞳孔微张,轻轻抬脚朝林中走去。一路察探过去,朕发现那些尸体掩埋得虽然有些潦草却很有规律,根据朕粗浅的判断,最早的尸体应该是去年埋下的,经历一两个冬夏,皮肉早就已经腐败,只剩下一些干枯的发毛和骨渣。从那些残痕可以看出,尸体大多都是些宫中常见的小活物,一开始以小鸟、小鸡、小鸭之类的飞禽为多,再往后尸骨里就渐渐开始出现一些老鼠、兔子、猫之类的走兽,狗倒是不多,就算有也都是些狗崽子,个头都不大。越往林子深处走,每一批被掩埋的尸骨数量就越多。朕在最新鲜的一批尸骨旁停下脚步,那些尸骨都是前几天才埋下去的,就是老六看见的那次。由于天气寒冷,虽然已经过了三天,但尸体只是被冻得坚硬,却没有腐烂。
尸坑一共二十五个,根据尸体腐化的速度,朕推测尸坑的数量应该对应着埋尸的时间,一个月一次,做这事的人可能已经持续了两年零一个月了。
跟老六来的时候天色实在太暗,就算是朕也不没办法将尸体的细节看得清楚,这次,朕要仔细检查一下。朕小心翼翼地刨开混着雪泥枯叶的浮土,一股淡淡的腥味冲入鼻端,让朕不禁偏了偏头。可是那土坑中凄惨又杂乱的尸体又令朕不得不将注意力全部投入进去。土坑里一共有八具尸体,其中一半是猫尸,还有两只死鸡,两只死兔子。朕扒出一只死鸡的尸体看了看,尸体上的血腥味很淡,一道深深的刀口从鸡颈处划过,血已经被放干了。朕扒拉了一下其他的尸体,几乎都是颈部深深一刀,只有——朕的目光被埋在坑底最深处的一具猫尸吸引,那只猫的颈部没有刀伤。
朕立刻把那具猫尸翻了上来,是只小猫,出生恐怕还不到一年,骨架子都还没完全长开,身体干瘪血同样被放干了,但是这伤口——
朕扒开那只小猫的毛发,在他脖颈处一圈乌紫发黑的深深齿印曝露出来,这是——人牙!小猫身上的血是被人咬破喉咙直接吸干的。朕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吸血——噬魂!果然如此。可是,朕盯着那圈齿印皱起眉头,为什么——这齿印看上去有些细小?
难道是——孩子?
————
在映月池北,与待月林相对而望的湖畔,有一座孤零零的宫殿,说是孤零零的其实面积也不算小,有两进主殿四座偏殿,就算作为独立宫苑赐给个一品妃也算绰绰有余。但是自从二十年前最后一任主人吊死在大殿主梁上之后,这座殿宇就荒废了,再没有人肯住进来,宫里一直传说这座宫殿里面闹鬼。
一步一滑,两步一滚地滑过映月池,朕顶着一头乱毛踏进了这座现在名为景澜苑的宫殿。
朕已经记不清这座宫殿的名字换了多少个,但是这么多年来这座宫殿修修补补,大体格局倒是没怎么变过。宫殿外面看上去还算整洁,并没有太过破败,那是因为皇后娘娘最不耐萧衰之色,每隔两三年就会命人将宫中所有宫室都重新翻修粉刷一遍,就这样经过几次翻修,这座一直空置了二十年的宫殿居然就这样奇迹般地保留了下来。而且因为它距离梓宁宫较近,甚至还被翻建的相当奢华。但其实呢?在朕眼里,这座外表看上去似乎还很完好的宫室根本就是个快要霉烂掉的破屋子,尤其是主殿,那根曾经吊死过三个皇妃、五个嫔侍的楠木大梁从建成以来就从来没有更换过,那上面的阴晦之气都要凝成阴水滴落下来了。
呼——
突然一阵打着旋的冷风从朕后脖子上的毛上卷了过去,朕抬爪挠了挠脖子。
呼——
又一阵冷风从朕的尾巴尖上扫了过去,朕有点不高兴地甩了甩尾巴。
呼——
又一阵冷风袭来,还想碰朕的耳朵,朕“嗷呜”低吼一声,直接一爪子朝那冷风来处扫了过去。
“哎呀!讨厌!本宫的裙子都被你抓破了!”如薄雾般的飞纱在朕眼前落下,层叠飞纱下是一款明丽的杏黄裙裾,不过裙裾的一角已经被朕的爪子撕开了一道口子,连着被抓破的飞纱一起零落在冷风中。
“活该!没上没下,居然想碰朕的头,没抓破你的脸是可怜你。”朕冷哼一声跳上殿梁,居高临下望着她。
“谁要你可怜!死猫!”那女鬼极之美艳,脸上妆容更是精致到连一根眉毛都不疏乱,只可惜朕亲眼见过她变成吊死鬼时候的真身样,她现下就算美得再惊心动魄,朕都看不出漂亮来。
女鬼眼睁睁瞪着朕却不敢飞身上来跟朕近距离理论,只能任由朕这么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谁让朕站的这根木梁就是当年她吊死的地方呢,就算怨气冲天化作厉鬼,她也没办法靠近。
“陛下?这年根底下这么忙,您怎么有时间来巡宫?臣妾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听到这个笑嘻嘻的声音,朕不禁觉得后背上的毛有点刺痒,直想炸一炸。
“免礼免礼,瑾贵妃近来身体可好啊?”朕干笑着回她一句,可是说完就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都是鬼了,哪来的身体啊?
果然朕话音刚落,瑾妃就咯咯咯咯地笑起来了,笑得花枝乱颤,艳红的裙摆如水波纹一般在空中起伏波动,让朕实在忍不住想怀疑她会不会笑着笑着就把她那小细腰给笑断了。
“陛下真是越来越会开玩笑了,臣妾身体很好,很久都未受过风寒了呢。”说罢,这个鬼女子又咯咯咯咯笑起来,笑得朕直想拿尾巴甩她一脸。
“不过,话说回来,陛下,您不是一直在永善宫照看三皇子吗?怎么有时间突然跑到咱们景澜苑来了?是看着要过年了,所以想臣妾了吗?”瑾妃伸出染着鲜红丹寇的手指抚着樱唇冲朕挤了挤眼睛,那风骚的模样看得朕的眼睛都要瞎了。
“是啊,朕很想你,想看看你什么时候会被长云观的道士收了!”朕冷冷瞥她一眼,一爪子将她抛过来的媚眼拍到十万八千里外去了。
瑾妃娇俏的小嘴立刻一瘪,眼圈里顿时汪出一片涟滟,眼神极之幽怨地望着朕,就好像朕真的对她做了什么负心薄幸的事情一样。
这回朕背上直发痒的毛是真的没忍住,炸了!
“好了好了,都给朕消停点,再闹小心朕真一爪子弄死你们,元妃呢?她不在吗?”一边问着朕一边向后殿张望,结果突然一阵冷风袭来,一股恶臭顺风涌来,直冲朕的鼻头,差点把朕从房梁上熏掉下去,朕实在有点怒了,不禁冲那两个鬼女子不满地嚷道:“这都什么味啊?朕都快被你们宫里这臭味熏死了,就不知道打扫打扫?亏你们还是女人,怎么能待得下去的呢?”
朕话音刚落,就见那两个鬼女子脸色变了两变。
“陛下的鼻子果然灵验。”突然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朕的尾巴方向传来,朕扭头看过去,就见内殿门口着着一个紫衣的中年女子,正是朕想找的——元妃。
“元姐姐。”先前出现的两个鬼女子立刻落到地上,双双朝紫衣女子道了个万福。
“怜妹妹、瑾妹妹。”中年紫衣女子端庄优雅地向两人回了一礼,随即视线转向我,躬身施礼:“陛下!”
朕冲她点点头,但是看着她却觉得有些不对,“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朕跳下屋梁,向她走过去,她却在朕即将靠近她的时候猛地朝后飘去,与此同时朕再次闻到了方才冲进朕鼻头里的那股恶臭,“你身上什么味?”
“臣妾被人打伤了,伤口一直在恶化。”元妃淡淡地说道,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第22章 喵之元妃
这位中年美妇正是这座宫殿的第一任主人,朕倒还记得这座宫殿当年新建成时的名字可不叫景澜苑,而是叫“元英殿”。
中年贵妇是前朝开国皇帝的元配正室,她自嫁给那位野心勃勃的雄主便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先是跟着他被旧朝通缉追杀,之后又带着整个家族跟随这位开国皇帝一起打天下,万贯家财全部献出,本人更是跟着丈夫一起出入战阵几经生死,家族里一百多名男丁死的只剩下不足二十个,她的两个亲哥哥也都死在了战场上,其中一个还是为了替她丈夫挡箭而亡。可是等这位皇帝陛下坐上龙椅,却以她年过四旬无子为由,将一个妾室封上了后位。她不是无子,只是她两个儿子都在颠沛流离中失去,一个胎死腹中,一个生下还未足月便在乱军中被马蹄踏死了。而那个妾室却是在天下大局抵定之后,由一名谄臣献上的,说是他的女儿,其实谁都知道,那不过是个被豢养在他府里的高级歌姬,就是养来送人的。
只是这位开国皇帝却似乎全然忘了自己起于微末之时糟糠之妻的深情厚义,一见那歌姬便连眼珠子都转不动了,从此爱若珍宝,当下不顾手下谋臣反对,当即带回宅中纳为爱妾。元妃是个厚道女子,为人大度,虽然心里也有不悦,但想到夫妇二人已过而立之年,膝下却无一子半女,确实也需要纳入新妾来为夫婿开枝散叶,便将那女子留了下来。那女子肚子也着实争气,或者说那位开国皇帝在这位爱妾身上着实卖力,不到一年,这位爱妾就生下一子,那位开国皇帝更将那女子视若明珠美玉,渐渐的竟是将那女子宠得十分不知高低起来。
三年之后,天下大定,元妃的丈夫终于登基称帝,照道理说,称帝的同时也应当封后。虽说三年来,元妃明显感觉到丈夫的心离自己越来越远,但不管怎么说,她身后还有家族还有生死战阵上一起走过来的满朝文武大臣,她从来没想过这个薄情寡性的皇帝对一个舞姬能生出那么多深情厚义,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帏,将原本铁板钉钉应该交到她手里的凤冠金册送到了那个低贱的舞姬手里。她没指望过自己能够得到皇帝的宠爱,但她也真的从来没想过皇帝居然连她应得的尊严都剥夺。后冠落在了那个低贱的舞姬头上,而她却被随意打发了一个元妃的位置,甚至连个贵妃都不是。而封妃之后皇帝还假惺惺地为她兴建了一座元英殿,说是以元字表示她是他的第一任妻子,英字则是要表彰她的功勋,纪念他们一起走过的艰辛岁月,就好像她是个三岁孩子一样拿些连他自己都不会信的鬼话来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