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对别人来说,莲叶的理想微不足道不值一提,既不伟大,也不高尚,可对那个时候的莲叶来说,开出一朵花来,这个小小的理想,就成了支撑着它向前走的所有信念,让它能够不断为之努力,为止拼搏。
莲叶嘻嘻一笑,道:“现在你总该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开花了吧?”
悯生摸了摸莲叶,笑了一声,道:“那样真好,你知道自己的理想,我却连理想是什么都不知道。”
莲叶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去安慰他,道:“嗨,这有什么难得呀,我告诉你吧,很简单的!理想就是你在将来,想要变成什么样的人,想要做出来什么样的事情,只要你能够达成所愿,那你的理想也就可以实现了。”
悯生很是茫然,道:“我不知道……我现在只能知道一件事情……”
“嗯?什么?”
悯生笑道:“就是我支持你的理想,并且希望你能够实现自己的理想……如果开花是你的全部愿望的话,那我会用尽一切办法,让你如愿以偿。”
莲叶大为感动,叶片轻轻拍着悯生的脑袋,连连道:“真是够兄弟!”
悯生羞涩一笑。
莲叶却仍是叹了一口气,道:“可是现在问题就在这里了,我只是在想,难道我的目标真的就只是开出来一朵花吗?若是这样的话,那我和那群俗气的莲叶莲花还有什么分别……方才跟你师傅说了一通,我忽然发现,我和那些寻常莲叶的区别在哪里?并不是因为他能能开花,我却只是一片光秃秃的叶子,而是我开窍了,我能听能说,我有思想了,所以我不应该将自己宥于那点儿微小的理想圈内,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悯生。”
这是莲叶第一次叫了悯生的法号,但她没有停顿,仍是接着道:“这有点儿像什么呢,我同你打上一个比方……就像在无量山以外的那些寻常人家中,家中若是添了一个女娃娃,那这个女娃的一生就已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了。她们必须得按照着既定的轨迹来生活,她们的理想已经被一种固有的想法,强迫变成了寻上一个好夫家,为他们开枝散叶,生一个男娃娃出来……你看。就是这样,若是我的理想是由于想要取悦别人而开出一朵美丽的花,那我开不开窍又有什么分别呢?我若是开了花,那一定是因为我自己想要开花,而不是因为担心不开花会被人家拿去遮雨或者是做成了叫花鸡什么的。小和尚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悯生点了点头,他日日都在同晦涩难懂、高深玄妙的佛经打交道,那些佛经他看一遍就能看懂,何况莲叶说的这么一番话呢?悯生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现在对你从前的理想产生了怀疑了,你觉得那不是你自己的想法,而是受了‘莲叶天生就该开出美丽的花’这个说法的影响?”
莲叶赞同的掉头,道:“对的,还有我当初在山里遇见的那只老虎,它让我觉得,我若是不能开花的话,这辈子的价值最多也就是给一只老虎遮风挡雨。”
悯生微笑道:“能替别人遮风挡雨也是很好的。”
莲叶却轻哼一声,道:“你是个和尚嘛,和尚不就想着要普度众生吗,你有替别人遮风挡雨这是可以理解的。可我没有,我只想给你遮风挡雨!”
莲叶在悯生头顶上扭了扭,仿佛是在印证它说的这句话似的,将悯生头顶的太阳遮的严严实实的。
它没看见,悯生半是感动、半是羞涩的微微红了耳根子,他温声问道:“你现在既然不确定到底想不想开花,那师傅给我的那本法经还要不要学了?”
莲叶笑道:“学嘛,当然要学啦!俗话说得好,技多不压身,也许等我逐渐上一段时间之后,就能发现我新的理想了呢……诶,小和尚,你说,我若是开始修炼之后,会不会变得很厉害?会不会像那些厉害的妖精一样,也能化成人形?”
悯生纠正道:“你不会变成妖精的,师傅将法经传给我,就是意思让我在你逐渐的过程中帮你护法,清心根,正本源,以防止走火入魔……”他顿了顿,十分有把握的保证道:“你放心吧,师傅说了,我是整个无量宗没最有佛缘佛性佛像之色,有我替你护法,你一定不会走入邪道的。”
莲叶压根就没将他说的话听进“耳朵”里头去,它只是嘻嘻笑道:“哎呀我就算打个比方嘛……话说,你觉得我要是化成人形的话,会不会是一个大美人呢,迷倒众生的那种?我告诉你哦,就算我开不出花来,我在莲叶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真的,不骗你!”
悯生从来没有见过莲叶或者什么化形,不过他在后山上养了一只大黄狗,曾经去喂狗的时候,倒是有幸见过山中的灵鸟化形。那只灵鸟其实年纪不小了的,可是逐渐到了要紧的关头,化形却还是第一次,那灵鸟幻化出来人形之后,并不是成人的样子,反而就只是一个奶娃娃罢了。想来是第一次做人,只好一点一点,从头开始。
一想到这里,悯生脑子里立刻就浮现出来一个披着荷叶的奶娃娃,娃娃的脸看不太清楚,总归是很可爱的……他立刻忍不住微笑起来,被莲叶发现了,立刻有些恼羞成怒道:“你笑什么,你嘲讽我吗?我真的是很好看的,跟你说了你还不信!”
悯生连忙替自己辩解道:“不是,叶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你特别好看,你是最好看的莲叶了……我只是想了一想你变成人形是个什么样子,觉得挺可爱的……”
悯生越说,声音越低,也是,让他一个和尚来说这些酸话着实是有些不太容易,但是莲叶听了,心中却很高兴,但仍是拿捏着腔调,得意道:“哼,你心里有数就好!”
总之,莲叶既然愿意去学无觉给的法经,悯生当然也不磨蹭,他将那经中的法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很快就融会贯通了,所以现在也闲来无事,于是便带着莲叶一起,又回了莲池,仔细指导它修炼去了。
莲叶当然是很聪明的,一点就通,颇有灵气,悯生只是来来回回讲解了两遍,示范了两遍,再带着它实际操作了两遍(这个颇有难度),莲叶就完全自己步入了正轨,用不着悯生再多操什么心了。
初时并不很难,只需要贯通心法,完全没有会坠入心魔的可能性,因此也用不上悯生帮忙护法。他便跑腿坐在岸上,看着莲叶安安静静的独自修行,一时间竟然有一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挫败感。
悯生轻轻叹了一口气,也沉静下来,将神思全部都浸入到修行当中,参悟佛理去了。
下午的课上,莲叶仍然在贯通心法,因此并没有与悯生同去,这是自打进去无量宗一来,莲叶和悯生的第一分离。悯生虽然有些许的不习惯,到仍是十分理解莲叶。
但是尽管悯生虽然强迫了自己要适应没有莲叶在身旁的气息,但是有些人却仍是有些不太习惯的,就好比如那个一直都喜欢给悯生找事儿的悟生。自打悯生进入者无量宗以来,就有许多人都看他不太顺眼,一些师叔师伯的长辈虽然也不喜欢他,但毕竟位分和德行都摆在那里,并不会故意刁难于他,可一些平辈的师兄师弟们,就不会有如此顾虑,一但找着机会,总是会明里暗里的给他使绊子,悟生自然就是其中之一的一位“佼佼者”。
悟生其实说起来,算是悯生的师兄,自打悯生来到无量宗,看宗内诸位大能都对他另眼相待的时候,他就看不惯悯生了;悯生脑门上顶了一扇荷叶来上课,他就觉得悯生这厮思想有问题,非要搞特殊;如今悯生头顶上不顶荷叶了,他还是觉得,悯生这个人看起来很讨厌。
这位悟生修的是无相佛法,本来就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遮遮掩掩。这个性格说的好听了,那就是心思单纯,没心眼,说的不好听了那就是说话办事不过脑子,一根筋,直肠子,没脑子。
他既然是十分的看悯生不顺眼,自然也不会藏着掖着,找准机会就要讥讽上他几句。因此午课刚一下,悟生就大大咧咧的拦住了悯生,十分不客气的道:“师弟呀,怎么今儿个没有带着你的绿帽子呀,它不是向来都跟着你一起来学习的嘛?”
悯生倒是十分温和的同他打了一声招呼,轻声道:“师兄,莲叶用不着来学习佛法,它自然是不用天天来讲经堂的。”
但是悟生不依不饶,非要和悯生分出个高下来,寺中的师傅常说,他佛理研究的不如悯生透彻,他感到不服气,因此找个机会就要个悯生较量一番。
悯生本想下课了就赶紧去看莲叶,悟生却喋喋不休的纠缠在这里,便是有圣人之心的人也会感觉分厌烦,更何况是天生有杀生佛像的悯生呢?
悯生很快觉得不耐烦了,想要尽快将此事给解决了,于是便就地开了法坛,当着无量宗内众僧的面,当场就和悟生辩了一场佛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