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对称心,可谓是无微不至。不但三不五时地赏赐,更是想尽办法,想给称心赐个官职。
称心是乐伶人,属于贱籍。按道理来说,是没有资格当官的。即便是管辖他们的太常寺,也不允许贱籍为官。他们可以得到赏赐,但是他们不能做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乐伶人的待遇,比做太监还要惨。太监虽然被断了根,但太监有进身之阶,内宦也有品级的制度,可以一节一节地往上爬。
而乐伶人,通过声色娱人,还是贱籍,没有进身之阶,还要面临着年老色衰的风险。所以很多乐伶人,在年轻貌美的时候,最想要的便是找寻一个良人,下半生有个依靠。
如果不能觅得良人,多半也就是在出宫之后,在平康里混口饭吃,晚景凄凉者比比皆是。
李承乾在长安城当过城管,对这些乐伶人的下场清楚的很。为了给称心一个保障,他已经谋划很久了。但是谋划这种事情,李承乾还是太嫩了一些,掌握不到精髓。他又不能以监国太子的身份,直接下令封称心一个官儿。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必然会被以魏征为首的御史台的御史们口水淹死。李世民临走之前,给了李牧一道圣旨,授他江南都督,水路总管之职,允许他四品以下先斩后奏,任命六品及以下官员的权力。如此权柄,在本朝还是从未有过的。
李牧本想推辞,但是李世民的态度坚决。以扬州路远,遇事请示太费周章,李牧如今处理的事情,朝中大部分人也都不明白,商议也商议不出什么来,给予他权柄,也是为了便宜行事。
李牧只好接受。
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李世民没提侯君集带来的大军的事儿,李牧也没提,君臣二人像是都忘记了一样。
……
侯君集的大军,驻扎在了距离明州港十里外,此地现在仍是一片荒芜,但是未来是规划建立军营的。只是现在工程队还倒不出手来,这边工程还没开始。两万人都在住帐篷,虽说军营艰苦已是习惯,但如果能条件好一点,谁不希望能住得好一些呢?
送别李世民回来,侯君集跟着李牧回到了顾园,落座,看茶,李牧看向有些局促的侯君集,笑道:“大将军有话便直说,何必扭捏呢,不似大将军的性格啊!”
“唉,实在是张不开嘴。”侯君集这不是假话,一直以来,他没少麻烦李牧,去年的预算的事情,兵部少的部分,还是李牧给想办法补的亏空,每次他开口,李牧都没有让他闭不上嘴过,这次还来麻烦,确实是有点面皮薄。
但是如果他不想说,他也不会来,扭捏了一阵,还是开口道:“驻军的两万人,现在还住在帐篷里。倒不是不能住,只是这帐篷挨着帐篷,下点雨,潮气很大,有时候看管不住,屎尿——”侯君集叹了口气,道;“不知能不能拨付一批工匠,先把营房赶一赶,我知道现在港口那边工程也吃紧,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拨付你三千士卒,充当力工。这样也不至于耽误进度,营房这边,想想办法?”
“这事儿啊,容易。”李牧笑道;“其实瓦匠,木匠,都不是很难学,大将军回去挑选一些机灵聪敏的军士,让他们跟着学几天,基本上就能上手了,毕竟是营房,又不是雕梁画栋。”停顿了一下,李牧又道:“不如索性成立专门负责基建的营,推广全国折冲府,也是大大利好。在军可以省下大笔开支,等这些军士荣归的时候,也有一门手艺傍身,岂不是两全其美么?”
侯君集一拍巴掌,道:“这敢情好,我这就回去安排。”
李牧送侯君集到门口,目送他走远,对身旁的独孤九道:“去通知一下江南十二家的主事人,让他们晚上过来,我有话要交代他们。”
独孤九道:“顾思之抱病在床,恐怕是来不了,他的两个儿子,都不能做主。”
“呵呵、”李牧笑了一声,道:“来不了,那以后也别来了,跟他们说,今日商议的事情,将决定他们以后的命运,谁敢不来,后果自负。”
独孤九点点头,传达去了。李牧看着远方的云,扭身进了自己的工作室。傍晚的时候,他才出来,手里已经多了一个黄色的锦囊,里面鼓鼓囊囊地装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
十二家的主事人,无一缺席。顾思之也来了,他是被抬来的。其实他虽然有病,只是心病而已,不至于抬过来,但是之前他装得太投入,对外宣称病的严重,忽然好了,就有点太假了,所以还是抬着过来了。
没有酒宴,只有茶。
李牧让下人,给每个人面前摆了一壶茶。茶气缭绕之间,他观察众人表情。除了少几个,敢坦然面对他之外,其他大部分人,包括顾思之在内,都在躲闪他的目光。
李牧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抿了一口茶,道:“你们中的一些人,令我有些意外,也很失望啊。”
此话一出口,立刻有人呛了茶,众人看过去,正是‘病入膏肓’的顾思之。
“不过也有人,令我很满意。”李牧看向王瑞,王瑞立刻把胸脯挺了起来。
“侯爷——”顾思之想要说话,但是被李牧挡了一下,他继续说道:“解释的话,就没必要再说了。本侯也没想追究你们、”他哼了一声,道:“毕竟你们能给本侯造成的麻烦,也是有限的。若是我做什么事情,连你们都能影响得了,那这事儿不做也罢。”
语气中充满着不屑与霸气。
李牧拿出锦囊,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这里面有七彩琉璃印十二枚。”众人看去,果然是七彩的琉璃,月光映衬之下,光彩夺目。当世琉璃本就不多,价值以‘彩’来定位,色彩越多越正越艳丽,价值也越高。而七彩琉璃,一直都是传说中的东西,想买也没地方买去。
像是这么工整的七彩琉璃,根本是不存在的。李牧能一下子拿出十二枚,也无形中印证了传闻李牧会制造琉璃的传言。
李牧把琉璃印,先给了王瑞一个,王瑞急忙双手接过,仔细观看,只见上面有‘定海’二字,在‘定’字左上角,有一个极小的‘王’字,如果不细看,仿若与花纹重叠在一起似的,王瑞不禁疑惑,这带有自己姓氏的定海印,到底有什么用。但他也没问,因为他知道,李牧肯定会解释。
“这个印,叫做定海印,一共有十二枚,也仅有十二枚,每一家的印,都有细小的差别,不仅限于姓氏,还有暗刻。不是本侯自夸,当世的匠人,无人能复刻出来。”
“这枚印,非是朝廷所发,乃是本侯私刻给你们的。未来在海上,看到这枚印,要守望互助,一致对外。茫茫大海之上,凭印识人。你们可以理解为,朝廷律法管海港,这印管海上。这枚印,往后不会再增,但是会减,可以代代相传,不管本侯在与不在了,这枚印就是盟约,你们都明白了么?”
说着,李牧把印分发给了众人。众人拿着手里的定海印,心中五味杂陈。
尤其是顾思之,他没想到自己把事儿办成了这样,李牧还能给他一枚印。在座都是聪明人,谁能不明白,这枚印的意义呢?这相当于是一个门槛,往后的海运的蛋糕,就是这十二家来分了。而李牧着重说的那句,这印的数量不会增,但是会减,更是点明了这一点。同时暗示了,如果谁违反了规矩,或者做的不好,也有被除名的可能。
但如果不犯错,不坏规矩呢?有了这枚印,世世代代在海上,永远有一口饭吃。有了这个保障,现在的损失算什么?就算有再多的钱,能买来子子孙孙的安定么?哪个多哪个少,除非是傻子。
顾思之也顾不得再装病了,便要给李牧跪下,李牧示意独孤九扶他起来,道:“你们的心思,我都知道。我不说什么,是因为你们没有威胁到我的目标,所以也就无甚所谓了。但是也奉劝各位,最好还是不要乱动心思,万一赶上我的心情不好的时候,跟你们较真了,你们未必能接得住。”
“不敢、不敢……”
众人连声说道,李牧又拿出一枚比他们的定海印大一号的金镶玉的印来,道:“这枚盘龙印,便是代表我李牧的印信,你们以后看到这枚印——”李牧没有往下说,但是众人哪还有不晓事的,都连声表态,以后看到这枚印,将会无条件的执行,绝不敢有半点藏私,若有违此言,共诛之。
当下,拿出印册,各家都印了一份,以备日后对比之用。
事只有这一件,完事儿了,李牧自然也不会留他们吃饭,众人今儿得了定海印,都兴奋得不得了,脚步都是飘的,谁还可能有半点不满。之前的阴霾,也一扫而空了。
临走的时候,李牧又督促了一下港口的事情,众人拍着胸脯保证,过年期间也不会耽误半点工程的进度,虽然因为铜钱贬值,各项造价升高,这事儿本来大家都是想提一下的,但是因为定海印,也没一个人提及。左右亏也是一起亏,相比未来的赚,这都不算什么钱。
李牧把玩着手里的印,随手抛着,回了书房。魏璎珞正在为他整理文件,李牧随手把印交给了魏璎珞,魏璎珞看着手里的印,不太明白李牧是什么意思。
李牧便把这印的含义,对魏璎珞说了,魏璎珞便要把印收起来,放在一处稳妥的地方。
“是得放得稳妥点,以后咱俩的儿子,就指望它过活了。”
“咱俩的儿子?”魏璎珞脸上浮现出两朵红晕,刚要娇嗔一句,忽然意识到什么,呆道:“夫君,你是说,要把这枚印,留给咱们的孩子?”
“是啊,怎么了?”
“这也太……”魏璎珞便要拒绝,她跟随李牧,作为他的秘书,帮他处理事务,对于这枚印的含金量是再清楚不过。按照现在的发展势头,再过几年,说这枚印富可敌国绝不为过。
“不要着急拒绝,你听我说。”李牧把魏璎珞揽入怀中,道:“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能娶到你们。对于孩子们呢,我一向都是觉着,儿孙自有儿孙福。但是后来我想,我一个人这么想,是很自私的,作为母亲,肯定比我这个做爹的,更惦念孩子。还是应该给孩子留下一点什么,可是又没法做到公平,所以就是凭运气吧,赶上什么,就给点什么。这印呢,你留着,以后若需要的时候,拿出来用,若不需要,就当是给孩子做个金锁了,不着急拒绝。”
见魏璎珞还有犹豫,李牧又道;“巧巧一向不在意这些,不会与你为难。倒是知恩那儿,要是知道了,可能说说点有的没的,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她也没什么恶意。”
魏璎珞早就受过李知恩的欺负,知道她的性格,自己越是在意,她越是得逞,反而会没完没了。若不理她,她觉得没意思了,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也不是不依不饶的性格。
其实也不是怕了她了,魏璎珞心里明白,在李牧的心中,其实她和李知恩,互相都是差不多的位置。她怎么也奈何不了李知恩,李知恩也奈何不了她。让着,只是不想让李牧为难而已。
何况她就算不看着李牧的面子,还有白巧巧那边。在李牧这儿,她能跟李知恩打个平手,但是在白巧巧那儿,肯定是李知恩占优了。虽说家宅里的女子,白巧巧都以姐妹相称,但是亲疏远近还是有所分别的。张天爱和李知恩在白巧巧跟前的地位,是要超过其他人一截的。
与魏璎珞在一起,聊了一些最近的事情,又看过一些密函,信件之后,已经时至子时。李牧本想歇在魏璎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