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坤愁着脸,再次一叹。
他已经数不清这是自己第多少次失败,不知道这梦境还会有多久才能结束。
酒坛已经快要喝掉小半,可他还是卡在最初的位置。
总想要开口,可最后却都憋到肚子里。
尽管十几年来都曾有过这种体验,但在仅仅一夜间如此循环往复这么多次,其中竟然还有生死这等让人极度恐怖的事情,他也有点厌倦了。
“这次,什么都不管,先说出口再说。”
华坤再喝一碗酒,再次醉倒。
书生老爷再次迎面走来。
“老爷……”
他刚开口,所有人各怀心思的目光又汇聚过来。
华坤下意识想要闭嘴,但想到这么久竟然毫无进步,被折磨地有些恼怒的他瞬间张开口,声音带着颤抖,就像是吼出来的。
“能否赏口饭,给个活计?”
说出口的瞬间,华坤忽然感觉身体一阵轻松,仿佛瘦了几十斤。
痛快啊……
以往憋在胸口的闷气,卡在嗓子眼那种难受的感觉不再,整个人神清气爽。
其实登上擂台的那一次,华坤便已经勇敢地迈出一步。
这次虽然有折磨许久后心里的怒气上涌,但其实之前心中已经悄然积累的一丝丝胆气,也在推动着。
华坤心里正想着,不管书生老爷给他介绍什么活计,他都要好好表现,让自己坚挺的活下去。
没办法,这一夜,他已经在梦里死了太多次。
书城老爷眉眼一怔。
他似乎也没想到眼前的少年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而周围,流浪儿和乞丐们眼神也带着震惊,但同时,他们更多的幸灾乐祸的意味。
在这个世界,若说能靠自己的身板或者力气混完安稳饭,谁又愿意躺在脏兮兮的角落里乞讨?
说到底还不是没人用?
自小就营养不良,瘦弱不堪,最基础的力气活都干不利索,谁又会用?
生活到了这等地步,更多的是无奈,是走投无路。
书生没说话,继续解钱袋。
铜钱又似以往那般撒下,周围的人影蜂拥而上。
华坤无奈地摇摇头,身体的那种极度乏力感再次袭来,他有些承受不住。
而这时,书生老爷反而走到他面前,将十枚铜钱塞到他手里,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点点头,然后转身。
在他转身的瞬间,华坤分明看到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讥讽和嘲弄。
书生的背影渐渐远去。
华坤看着手中的十枚铜钱,忽然笑了。
又是施舍……
谁想要你这破钱?
他下意识想要将铜钱扔掉,但手掌却下意识抓紧。
这次扔掉,那下次呢?
还要开口吗?
一次就已经如此艰难,下一次,还说的出口吗?
他无法确定。
因为他若是知道书生老爷是这样的反应,或许根本就不会去寻思让他施以援手。
重来的话,即便再次开口,还会是同样的结果,不是吗?
难道跟旁边这些人抢钱?
不……
手里的十枚铜钱,至少还让自己有几分尊严。
就这样吧。
华坤心里想着。
趁着身体还有余力,急忙拖着虚弱的身体来到对面的包子铺,两枚扣板递出去,声音很虚弱:“两个馒头。”
店小二略有些嫌弃地拿过铜板,然后又在另一侧的水盆里洗洗手,才从蒸笼里拿出两个滚烫的馒头,扔给华坤。
“快走快走,别影响我们的生意。”
店小二很注意卫生,再次洗洗手,嘴里还在小声嘟囔着。
华坤有些羞愧,面色发红。
但他还是迅速将馒头塞进嘴里,这身体实在是太需要食物了。
馒头吃着有些干,他又没有水,狼吞虎咽时很自然地噎到嗓子。
而身体的力气实在是太有限,有限到想要握紧拳头用力咽下的力气都没有。
脸憋的通红,呼吸失去控制,他睁着眼睛,表情看起来有些狰狞。
“给你给你!”
此刻,店小二端着一碗清水,走出铺子递给他。
“快喝,要死也别死在我们店门口,晦气!”
他嘟囔着:“还有,吃慢点,你这样会让别人以为我们的馒头有毒。”
看着华坤喝点水,面色好转,他回到铺子里,冷不丁又是一句:“碗不用还了。”
店小二又在旁边的水盆里洗洗手,用毛巾擦拭干净,这才重新摆出笑容,开始叫卖。
华坤轻声一叹,无奈地摇摇头。
小口喝水,慢慢嚼着馒头,边吃边走。
人家这副态度,他没什么颜面待在这里。
食物吃进肚子里,身体贪婪地吸收着。
华坤仿佛到五脏六腑都在雀跃着,明明只是两个馒头,他的身体仿佛已经极其兴奋。
“唉……”
但他却兴奋不起来。
身体逐渐开始有些力气,他也能拖着身体在大街上继续走。
行人看着他的眼神多多少少都带着嫌弃,下意识给他让开道路。
很明显,这并不是畏惧,只是简简单单的嫌脏。
华坤自己也清楚。
他低着头,更不好意思。
快步走过街道,终于,河坝出现在视野里。
他心头一喜。
有河坝,自然应该有河。
自己这样子,早就该去洗洗。
哪怕冲洗一下,去去浑身酸腐臭气也好。
脚步不自觉加快,鼻尖若有若无地味道和周围行人的眼神,让他近乎无地自容。
生活中,他又何曾有过这样的处境?
华坤顺着河坝的台阶走下。
水并不深,目测也就是刚刚没过腰的样子。
河水看着十分清澈,河底的鹅卵石、嬉戏的鱼儿都能清晰地看到。
华坤终于松口气,准备捧起水,先洗把脸再说。
“脏小子!”
“没看老娘洗衣服呢?要冲洗往下走。”
有些不善的语气从下游传来。
距离华坤大概十几米的位置,一位中年妇人冷眼看着呀,有些泼。
华坤低头看了看自己脏的不像样的衣服,感受着浑身都在发痒的皮肤,苦笑着缩回手,迈步下游走。
其实就算自己这个样子,想要弄浑一条河的水,怎么也是不可能的。
或许换成几名泥孩准备在这里扑腾,那位妇人都不会说什么。
可偏偏这个样子,华坤自己都嫌弃。
他朝着下游走着,终于绕过中年妇人,然后……
下方不远处,又有一名洗衣服的妇人,眼睛时不时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唉……”
华坤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