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那黄天教便不得不提,这个本是在晋国曾经割让给卫国的岭南三郡发迹的一个小教派,在这片官民互相仇视的混乱地带,就宛如身处最肥沃的土壤里,靠着极具煽动性的教义,迅速地生根发芽,乃至于以极其夸张的速度,将自身的影响力辐射向四周,波及了大半个卫国,到了后来,甚至被曾经的皇帝陛下,现在的太上皇引以为国教,将一介民夫出身的黄天教教主称之为“御弟”,不但奉为座上宾,还在宫中专门修建起了宏伟的神殿,供奉黄天教的唯一真神,日夜祈祷,连朝会都不顾了。
就连端木朔风这样极度骄傲,掌控欲极强,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的人,也不得不暂时向大势屈服,虽然他也以雷霆手段,直接派遣心腹将曾经一呼百应,光芒万丈的黄天教教主直接囚禁,可哪怕只是为了迫在眉睫的战争而短暂与黄天教中人合作,不也代表他根本就没有信心一下子干脆利落地清除掉整个黄天教么,一个民间教派能发展到这种地步,可以说已经快到巅峰了,再往上,他们的目标,也不仅仅只是两州之地了。
顾玄与蓝云轩二人最新推敲出来的行军路线上的这第一道光卡,因为地处偏远,却还未被黄天教侵入,可守关的,不过一些羸弱无力的老弱病残,空有报国之心,而无报国之力,若非担心他们堵在后路上,或许可能出问题,其实顾玄也可以直接带人绕过去,这便是占领大漠所带来的最直接的好处,从原来的只能进攻正面,翻越天险祁连山才能侵入卫国境内,变成可以从容地从敌人较为薄弱的侧方绕进去,这是质的区别。
这座早在几百年前,便已经修建在黄土高陵的小城的城墙上,眼下已经站了不少人,毕竟有大批骑军迎面冲来,隔着很远,便已经惊动了他们,更别说蜉蝣的探子,很早便已经将大漠失陷的情报传了回来。
只可惜,他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且不说卫国在平日里都没在除祁连山以外的地方布置太多兵力进行防守,就说这一次针对大凉的灭国之战,将他们积蓄了两百年的老底都给抽干净了,余钱余粮,甚至包括多余的人,都没有,所以此刻守在城上的人,竟然大多都是些须发皆白,无力长途跋涉的老人,倒是也有年轻人,但大多十分瘦弱,精气神很是萎靡,根本就不像是正常的军人,倒像是临时抓来的乞丐。
“停!”
顾玄突然一伸手,轻喝一声,后方的骑兵们见状,一扯缰绳,陆陆续续地停了下来,可整个队伍,也因此而变得松松散散,随着各千户,百户层层往下传达命令,正在迅速地调整着队形,但看着远处这一幕,城池上的人,多少都有些如释重负。
未经训练的散漫军队,和那些真正懂得配合的百战精锐相比,实际上的战斗力差距是很大的,况且对方手头似乎又没有什么攻城器械,那他们依托地利,哪怕人手再不足,还是有很大的可能守住的。
远远的,突然看见对方止步不前,远在攻击范围之外,这边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但总不至于开门出去问人家到底是怎么了,所以众人便还是在城楼上耐心等待着。
这次参与指挥守城的总帅,也不过是个普通的老人,他就属于那种虽然在军中待了大半辈子,但碍于天赋所限,再加上从未真正上阵厮杀过,所以经验也极其不足,这次担任守将,都是源于资历罢了,与实力无关,临到了这个时候,他自己的手心里也是捏了把汗。
“莫慌,莫慌。”老人自己虽然底气不足,但起码还是知道大家的士气不能丢,自己作为主帅,谁都能慌,他自己可不能慌,自己要是慌了,这仗也没必要打了,当下便高声鼓舞道,“滚石热油,皆已齐备,对方没有云楼等物,谅他们也上不来,只能白费力气,等下知道不敌,他自然便会退去,各位不必担心!”
主将在这里表现的越镇定,底下的人自然也能因此而减少不少紧张的情绪,而且他们的确是为了守城而做了一番准备的,先前知道有人来攻,他们赶紧便催促后方的百姓们,收集到了不少的油,然后就在城楼的空地上,架了一口大铁锅,底下铺着干柴,将锅里的油烧得滚烫,再加上先前便储备了的滚石,檑木等物,靠着这些守城利器,希望能让对方知难而退吧。
哪怕是傻子都知道,骑兵们最不擅长的,其实就是攻城战和防守战,所以这一来一去,他们也因此多了不少信心。
这一边,眼看还离着老远,突然驻足不前,便蓝云轩都忍不住疑惑道:“王爷,为何停下?何不一鼓作气直接冲杀过去呢?”
在蓝云轩这样的顶级参谋看来,哪怕自己这边没有诸如云梯等攻城之物,但因为人多,只需要靠近抛射一番,对面那么点兵力,连一波都未必能扛住,届时自然破城,这时候还跟对方浪费个什么时间呢?
顾玄转过头,朝着对方自信一笑,安慰道:“蓝先生不必担心,只是区区小城而已,我等又何必冲上前徒增伤亡呢,今日便请教先生一观。”
说罢,便一伸手,以罗刹语朝着后面吩咐道:“拿本王的弓来!”
后方听到命令的士兵们,全都神色一凛,表情各异,没多久,便有人捧着一张雕花大弓,向顾玄走去,而在他周围,见到那张大弓的众人,皆是不由自主地面露崇拜,恭敬与惊异之色。
罗刹族擅骑射,也极度崇尚武力,那试问他们看到了一张私下里让军队中力气最大的大力士偷偷地试过,发现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都拉不满的大弓,他们又如何能不惊惧,不崇拜,不产生由衷的敬畏呢?
顾玄却不管这些罗刹族是否会因此而更加尊敬自己,只是一伸手,从对方手中接过了弓,一手持弓,在空中画了个圆弧,一手搭箭拉弦,长弓摆正的同时,弓弦也变得弯如满月,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潇洒至极。
随着箭上弦,弓满月,他浑身的精气神也都为之一变,独眼微眯,看向远方的敌人,神色冷寂,呼吸变得平缓而均匀,稍稍瞄准后,手指轻轻一松,这一箭射出,在耳边炸响,瞬间又带起一连串的破空声。
接着,不等这迅若奔雷的一箭落下,他闪电般地再度伸手从脚边的箭囊里依次抽出了两根箭矢,这次却不用再细细瞄准,直接抬手便射出,顿时又是两声炸响,吓得旁边的蓝云轩都忍不住一颤。
不谈这边诸人心中如何想,只说另外一边,城楼上的人因为离得太远,又基本上都是些眼神浑浊的老人,几乎都看不清这边的情况,有些眼力稍微好点的年轻人,倒是能看得到对面有人正在拉弓,可他们一是反应不及,二是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么远的距离,就别说瞄准了,能射过来都困难。
可就在下一刻,只听得一连串惊心动魄的声音响起,有人完全是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却见那个刚才还站在城楼上鼓舞士气的主将,现在已经被敌人一箭给钉死在了城楼上,那根箭矢自其眉心而入,而且力道不减,一直带着他往后退,直至射到了砖石里卡住,而最可怕的是,老人的尸体竟然因此而挂在了上面,并不掉下,这究竟是何其可怕的一箭?
但这并不是结束,这些人睁大了自己的眼睛,喉咙里滚动的惊呼声还未喊出,却又听得噼里啪啦一阵响,只见那口一直烧着热油的大锅,支架被人给精确地射断,直接倾倒下来,这一下,顿时波及到了两个正在旁边看管油锅的人,两人猝不及防之下,身上不但被浇了一层滚烫的热油,更是与底下的火苗接触而烧起了大火,就见城楼上突然出现了两个火人,一边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一边挥舞着四肢,胡乱地奔跑,而城楼上的其他人,这才如梦初醒,顾不得其他,只能先忙不迭地避让开来。
可城墙可以容许腾挪的范围实在太小,他们又能从哪里避开呢,更别提,这最后的一箭,自那团火中穿过,带着一块还燃着火的木炭,一下子落在了后面码放的檑木上,因为场面太过混乱,所以根本就没人能在这时候顾上,没一会儿,也随之起火,火势熊熊,完全是一发不可收拾,这时候再想灭火,已经晚了。
城墙上,不过短短数息的时间,便已经乱作了一团,刚才还算整齐的队列已经全部乱了套,所有人都在哀嚎,惨叫,甚至还有忙不择路,或者是为了避让那两个可怜的火人,不小心自己从上面跳下的,只是这城墙虽然不高,但这一下子掉下去,断胳膊断腿是逃不掉的。
虽然不过区区三箭,但这城,已经是破了。
明天飞机,出去散散心,换换思路,如果有欠,回来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