杻阳山脉是一条巨大无边的山脉,横亘东西,贯穿数个泱泱大国。
月牙镇只是杻阳山脉中麓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镇,隶属于大隋王朝的青州。
原本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名的小镇却在青州名气颇大,因为三月的月牙镇,遍地是梨花。
方家庄园只是月牙镇众多农家庄园之一,像往常一样,每年三月都会有外来游客入住,而今天的方家庄园却不太一样。
一颗梨树下,方雪恨伸出小脑袋悄悄望着前方。他的眼里有泪水,却极力不让它们掉下来。
“方九项,你该死。”
持剑的男人脸上有一道疤痕,很长,也很诡异,似古文字,又像鸡毛。实在看不出是什么武器所伤。
被叫做方九项的布衣男人吐了一口血,他点了点头:“我该死,你也是。”
“呵,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男人指着脸上的疤痕,说:“我故意留着这道疤,就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今生今世必杀你全家!就如你当初杀我全家一样!”
方九项没有说话,对于一个丧失理智的人他无话可说。
“你以为你躲在这里我就找不到你?你错了,我虽然找不到你,但有的是人给我指路!”
“你不知道吧?是你以命相交的好兄弟杨正道亲口告诉我你在这里!”男人状若癫狂:“被人背叛的滋味如何?是不是很气愤?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方九项摇了摇头,他心里纵有千般苦,却无人诉。
“你不要以为摆出一副解甲归田满不在乎的样子就能洗清你的罪孽,你今天要死,你身后那个孩子,也要死。”
方九项突然睁大了双眼,眼中有火光跳跃。
梨花飘飘洒洒,一滴水落在一片飞舞的花瓣上。这片花瓣仿佛受到了惊吓,飞速逃窜。
奇异的是花瓣并未下坠,而是犹如一枚飞镖射向那个男人。
男人手中的剑轻轻一挥便将花瓣击落。然而这一个动作仿佛惹怒了满园梨花。
成千上万的花瓣悬空而立,像一条怒龙携带着无边威势席卷过去。男人纵然剑快却也无法抵挡这无数花瓣的进攻。
等到梨花重新落满地,男人身上早已被撕开无数条血淋淋的伤口。
这一招名叫梨花飞满天,是方九项凝聚毕生所学悟出的,杀伤力巨大,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就如满地梨花,哪里还有生机?
躲在梨树后的方雪恨看到他父亲的头上裂开了一条口,有鲜血浸出。
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方九项突然觉得他很可怜,忍不住说道:“虞弃,杀你全家的,是杨正道。”
男人的目光无比惊悚,好像见到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他努力地挤出几个音节,根本听不清。
他的话好像没有说完,方九项拾起一片花瓣,插进他的心脏。
一直以来虞弃都不知道,他自己只是杨正道的一枚棋子。
方九项转身,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十分怪异的金色符号,强行打入方雪恨的眉心。
那是方雪恨第一次见到逆生符,一枚散发着温和光芒的符文。
中原干戈古亦闻,期有逆符传子孙;
天纲运转三元净,不敬鬼神敬苍生。
春风吹过,满园梨花香。方家庄园的匾额吱呀呀摇晃,摔在地上,溅起一阵花浪。
那一年,方雪恨三岁。
……
旭日东升,充满朝气的光辉洒满西阳宗。
这个位于基山山麓隶属于青州的夕日辉煌大派,如今却显得如山门的破旧牌匾一样,风雨飘摇夕阳西下。
“师兄,你这剑法不错啊,是不是最近又有什么新的领悟?”宇文洛叼着狗尾草看上去吊儿郎当放荡不羁,蹲在一旁看方雪恨练剑。
方雪恨收招而立,道:“有啥的领悟啊,练来练去还不是那样,我都怀疑自己有没有修行的天赋了。”
“别,师兄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岂不是要羞愧至死?”宇文洛哈哈道:“对了师兄,早上我看见师父回来,好像脸色不太好,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方雪恨一愣:“师父回来了?”
“是啊,脸色很不好看,直接就回了孤夜峰,我都没来得及喊。”宇文洛说:“要不你去问问?”
方雪恨知道师父一向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今日如此失态确实反常,他便收了剑朝着孤夜峰赶去。
孤夜峰就像被人用刀削过一样,四面整齐,山尖矗立着西阳塔。
一条锈迹斑驳的铁索桥连通着孤夜峰,方雪恨走到崖边小屋处,看见了一直居于此地的丁信然。
方雪恨推门进去,道:“丁师叔,听说师父回来了?”
丁信然木讷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方雪恨十分了解他,自从二十年前进入西阳宗起丁信然就一直是这幅表情,至今未变过。
“他受了伤,进西阳塔了。”丁信然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波动。
方雪恨一听师父受伤,急迫地奔过铁索桥,直接冲进了西阳塔。
“师父!”
看到坐在祖师爷雕像面前的仇浩荡,方雪恨跪了下来,道:“对不起师父,让您受苦了。”
仇浩荡睁开眼,虽然脸色苍白但是目光依然神采奕奕。
“不用自责,”仇浩荡摆了摆手,道:“你父亲把你托付于我,我就料到有今日。前些年杨正道一直在搜寻你的踪迹,现在他知道了结果当然要做出反应。”
“我要闭关一段时间,这些日子你要承担起大师兄的责任,有什么事多请教丁师叔。”
仇浩荡的话让方雪恨心里沉甸甸,看来他受伤不轻,也不知道对手是谁能够让仇浩荡重伤,但这不是他该关心的问题,他只有加倍努力修炼,才有能力报仇。
说西阳宗日渐式微都是夸奖,如今的西阳宗早已不是五百年前的西阳宗。现在整个宗门也就五个人,严格来讲根本就算不上一个宗门,更像是一个小团伙。
回到丁信然的住处,方雪恨心情很不好。
杨正道是方九项最好的兄弟,是什么原因让他反目成仇不死不休?方雪恨经常在梦里见到那一场战斗,那个刀疤男子冷冽的笑容一次次折磨着方雪恨,让他次次惊醒。
“丁师叔,我想去一趟青州城。”
方雪恨想弄清楚刀疤男子到底是谁,他与父亲和杨正道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调查这段往事,青州有个人方雪恨必须要去见见。
丁信然不同意方雪恨的想法,他平静道:“现在杨正道就等着你出现,在西阳宗他不敢动手,青州可是他的地盘。”
“我会隐藏好自己,只在暗中调查一些事情。”方雪恨说:“我去了之后就住在周叔的铁匠铺,不会引起杨正道的注意。”
丁信然想了想,还是点头同意了:“既然要去,你把落日剑带去,想办法杀一个人。”
丁信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
他对师兄仇浩荡的实力最为清楚,杨正道虽然重创了仇浩荡,但他本人伤得更重。恐怕此刻早已忙着续命去了,这对方雪恨来说是好事。
不过丁信然想到方雪恨如今的实力很不放心,遂又说道:“你把剑给我。”
方雪恨不明所以,将落日剑拔出来,递交到他手中。
“我教你一剑,好好看着,能学多少看你的悟性。”丁信然说完提着剑纵身一跃,上了屋顶。
方雪恨赶紧跑出来,他看到落日剑在丁信然手中绽放出炽烈的光芒,一个旋转劈砍,丁信然在空中划出一道数十丈长的剑光,将对面的孤夜峰切出一条极长的裂口!
“这一剑名为碧水长天,是西阳宗仅存的秘术,好好领悟,相信你能有所收获。”丁信然说完将剑扔下来,留下沉思的方雪恨。
方雪恨从未见过丁信然出手,更不知他实力几何。但刚才那一剑,让他突然明白了许多曾经冥思苦想都想不通的道理。
何为剑?凶险异常,生而为杀。
剑术的存在是为了达到“杀”的目的。
剑术是速度、力量和技巧的结合体,一切招式都有迹可循,万变不离其宗。
元气是剑术的基础,如何利用元气来达到最快的速度、最大的力量和最灵活的技巧,便是剑术的作用。
方雪恨看得出碧水长天的优势不在于速度,而在于技巧。
虽然看似粗犷的一剑毫无技巧,但如何在藏气境用不多的元气施展出来,是这一剑的关键所在。
方雪恨不是天才,当然不可能一看就会,但方雪恨心思敏捷,能够从中联想悟出许多关于剑道的知识。
修行是一件十分枯燥无味的事情。特别是对于宇文洛来说,简直要人老命。
“师兄,刚才那一剑,是丁师叔弄的?”宇文洛悄悄跑过来,看了看桥头的小木屋。
方雪恨问:“你看出了什么?”
宇文洛哈哈一笑:“我这么笨能看出什么?不明觉厉呗。”
“鬼扯!”方雪恨笑骂了一声,问道:“卓师妹最近去哪儿了?好久没吃到她做的饭,我感觉胖了五斤。”
“哈哈,师兄你这话可不要被师妹听到,否则她一定不依不饶。”宇文洛笑道:“听说卓师妹闭关了,似乎要破境。”
方雪恨一惊:“这么厉害?她要突破化气境了?”
宇文洛神秘一笑:“前些日子你闭关的时候,师父给卓师妹搞来一粒青黄丹,听说那东西十分厉害,可以让人从藏气境五重直奔化气境。”
方雪恨知道青黄丹,师父能搞到如此珍贵的丹药让他有些惊讶,毕竟西阳宗一贫如洗,就连碧芽丹都是奢侈品,也难怪他们觉得震惊。
“咚咚咚!”
突然有人叩响山门,方雪恨和宇文洛对视一眼,都觉得奇怪。
自从西阳宗没落,几乎没有客人来访。
“你是谁?”宇文洛打开大门,看见一名身着黑色长衫的男子站在门口。
“阴阳殿郑星文,久闻西阳宗人才济济高手辈出,特意上门讨教!”
男子看着宇文洛,似笑非笑。
方雪恨站在远处眉头紧皱,来者不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