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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二照例是出嫁闺女回娘家的日子。
    苏娇兰也是一样,早早收拾妥当,顾钲开着车出发了。
    三个大些的女孩子不愿意来姥姥家,她们不愿意来就不来吧,苏娇兰并不勉强,只交待道:“汤在冰箱子里放着,粉皮在贮藏室里放着,蔬菜也洗好了,你们想吃,就煮粉条汤。煮水饺也行……”啰啰嗦嗦的交待了一大堆。
    几个闺女先是小鸡啄米一样点头,紧接着干脆默不做声了——她们这是听厌了。
    平心而论,苏娇兰其实很不喜欢苏家人,也不愿意回去。
    所以才把三个小家伙都带上了。
    她同他们跟本无话可说。
    可昨天晚上就记挂上这件事了,脑海里不时浮现出她要嫁给熊大国时她的生母拉着她的手的表情。
    “小兰啊,以后你就嫁给一个有铁饭碗的人了,要好好过日子。”
    为了这句语重心长的好好过日子,她是受了任何委屈都不敢回去和生母说,一说出来,生母反而在那里一个劲地赞扬熊大国!
    现在高兴的估计也是原主的意识吧。
    她本身对苏家人并没有多少感情。
    和熊大国的婚姻,也不过是家里人怕她哥哥娶不到媳妇,才让她嫁了过去。
    连她自己的娘家都这么认为,何况外人和熊家人?
    更不要说她那前婆婆牛淑芬了。不仅把前夫的工资死死地攥在手里,偶尔给她的大姑熊大梅块把两块钱,也像是她的大恩人。
    她实在厌恶极了前婆婆的那幅嘴脸!
    牛叔芬把钱补贴了她的亲闺女熊大梅,却在她这儿寻人情!
    每每熊大梅一回娘家一回,她总要受前婆婆的好几天脸色!
    幸亏熊大国一心想着离婚,假如不离婚,原主不被气死也差不多了。
    仅有一次,牛淑芬给了熊大梅两块钱。转过头却骂她“猪都不如,就知道吃,又不会下蛋!”她实在气极了,就哭着回了娘家。
    当时,她的生母还能走动,就拎了一个扫把将她往外赶,“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婆婆生气了你就这么一走了之,再这样我就打死你!我们苏家可不是坦护闺女的人家!”
    那一刻,她是真的寒心了。
    在生母心里,她到底算什么呢?
    难道儿子就真的那么重要?
    身为独身子女的苏娇兰怎么也无法理解。
    对,她甚至有些排斥到娘家来。
    可是恁苏娇兰再怎么不情愿,汽车的速度仍旧很快,他们很快来到了苏家。
    很老式的院子。
    从一条胡同里进去,房子背北朝南,低矮有仄逼的空间,门前一棵歪脖子枣树。
    见到这枣树,苏娇兰内心十分复杂。
    原主的童年,就是在这儿度过,可现在由她回想起来,似看一场无声的老电影,只觉得胸中闷闷的,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受。
    她出生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家里十分穷,父亲是个私塾先生,常年给孩子授课,生母又要做农活,做家务,根不没时间照顾她,从她有记忆开始,就被生母帮布条绑在椅子上而这个椅子,就放在这棵歪脖子下,她无聊地数过老枣树的树皮,记得四哥在上面刻了多少个印记,还无聊地接过落下的枣花……
    这些是童年仅有的美好记忆。
    当然也有不那么美好的,比如阿娘不许他们悄悄的摘枣子吃,可眼看着枣子一天天的长大,肚子太饿了,她就站在枣树下看着枣子允手指头——就连这件事也不许。
    可她实在太馋了,就捡狂风吹落的掉在粪水里的枣子,悄悄地洗干净了,藏起来,吃一口,解解馋罢了。
    可就连这件事也不知怎么的,被三哥知道了,就不许她拿家里的碗吃饭,说她捡过粪坑里的枣子。
    意外的是生母竟然同意了。
    没有见过的人,觉得不会想像到怎么会有这么重男轻女的母亲。她把儿子奉若神明,偏偏又对自己生的女儿不屑一顾。
    生母和牛淑芬的论调出奇的一致,经常挂在嘴上的话就是“面条不算饭,女人不是人。”
    她那时候不知道天高地厚,非要同她争辩,“你自己不是女人?”
    三哥把她推倒在地上暴打了一顿。
    三哥比他大六岁。她又黄又瘦又小,他骑在她身上,双手轮换向她脸上招呼,她根本起不了身,向生母求救,生母只是冷笑,“看你小小年年纪还敢不敢嘴尖毛长,质问大人!不打你,你不长记性。”
    她绝望了,抱起三哥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三哥流血了,痛得跳了起来。
    她趁机起来了,鼻青脸肿往外跑,生母提着扫把跟在后面追,一边追一面骂,她突然碰到了一堵硬的墙。
    这下死定了!
    她抬头狠狠地盯了那堵墙一眼。
    “小兰,这是怎么了?”那堵墙弯腰抱起了她。
    “阿爸,他们都打我,他们不让我吃枣,苏骄傲把枣仍在粪坑里,我捡了,洗了,吃了,他们还打我!阿妈偏心,一心只偏袒苏骄傲。”
    苏娇兰三哥苏骄双,他爸本来四个儿子,取字文武双全,可苏娇双偏不喜欢双字,上学的时候偷偷把名字改成了亮字。被她悄悄地取绰号苏骄傲。
    生母仍不肯罢休,“个黄毛丫头,知道告状了,我今天就打死你算了!”
    “好了,小小姑娘家喊打喊杀的,今天是小兰生日呢!”爸爸劝道。
    “生日?生她的时候我大出血呢?几乎九死一生!”生母仍旧挥着扫帚要打。
    父亲一转身,打在了父亲身上。
    生母愣住了。
    “你不喜欢她,让她以后跟着我住在学校吧。”父亲板起了脸,抬脚抱着她就往外走。
    此时正值七月半,天气热的很。
    到了学校父亲把她放下来,她才惊觉,父亲的手臂上有一片红痕。
    她羞愧地问疼不疼。
    父亲说,“阿爸老了,皮粗肉糙,不疼。”
    从此往后,她也真的就在父亲这里住下了。小小的一间房,被父亲分成了两半,用布帘隔开,她住里间,父亲住外间……
    从此,生母对她不闻不问。
    父亲从此再也没回过家。
    一直到第三年,中秋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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