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腾腾...”
柴油机发动机的声音由远到近,再到清晰可闻。
唐北风不用出门就知道,是他姨夫苗应忠到家了。
他丢下手里的书转身出了门。
果然,一个瘦高的大汉刚从一辆三轮车上跳下来。
络腮胡子、面容消瘦。
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唐北风喊道。
“姨夫回来了。今个咋样。”
“还行。”
毫无营养的对话后,两人一起进了屋里。
该开饭了。
很简单的午饭。
土豆炒番茄外加青菜的大杂烩。
没有肉。
主食一大碗面条。
管饱。
唐北风拿着一个不知道该叫碗还是该叫喷子的碗盆,满满当当盛了一大碗面条。
纯面条,不要面汤。
放冷水里过上一分钟。
捞出。
拌上王冬菊调制的香油芝麻蒜汁一泼。
搅均匀。
再将盆子里的菜一拌。
一大盆蒜汁凉面就好了。
“呼噜噜...”
没有食不语和细嚼慢咽。
唐北风像是饿了很久的猪一样狼吞虎咽着。
苗应忠不吃凉面。
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往地上一蹲,也吃了起来。
家里有凳子。
不过苗应忠这种当年在工地养成的吃饭习惯却再也难以改过来。
对此,屋里的另外两人已经见怪不怪。
“小风你今天咋样。”
吃着饭的苗应忠随口问着。
“还行。赚了一百多点,落了十几斤铜和两个轮胎。”
“那中啊。我还你要是生意不好的话,明天跟我一起去拉碾子。看来不用了啊!”
苗应忠笑着说道。
任谁都能看出来苗应忠是在开玩笑。
但饭桌上独自占了三分之二位置的王冬菊不干了。
她将手里的碗往桌子上一放。
也许是因为动作惯性太大的缘故,三层下巴也跟着颤了颤。
“恁些货呢,咱们一个车也拉不下,让小风跟着一起去。”
无需质疑的语气和口吻。
面容严肃。
严肃到就像是一个女王在发号施令。
如果是一般男人,被女人这么说话估计是会发飙的。
但苗应忠却陪着笑说道。
“我就是开个玩笑。”
这个答案,王冬菊满意了。
她端起碗用跟她身材极不匹配的姿势继续吃饭。
唐北风扫了一眼屋里的两口子。
感慨万千。
在他半年前来灵宝的时候,王冬菊把自家开的三轮车作价一千八给了他。
而事实上,那辆车卖三千五一点问题都没有。
让苗应忠带着他出去收货。
教他如何分拣废品,教他如何跟人打交道。
甚至有时候唐北风收不来货,王冬菊会急的跟着唐北风一起出去颠簸收货。
哪怕她身体其实很不好,哪怕她走几步路都会脸色苍白的没有什么血色。
但在唐北风连续放上几天空车的时候,王冬菊就是连骂带呵斥非要跟着一起去帮唐北风吆喝收货。
每次有大生意,也都会让苗应忠带着唐北风一起去。
一辆车拉不完...
都是借口罢了。
雇一辆车,最多就是五十块钱。
可让唐北风去,却都是一家一半利润。
碾子这东西,一套下来可都是不少钱啊!
唐北风端着的碗顿了下。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有些事。
是去做而不是说的。
.......
秦村,是程村镇上一个不算很大的村子。
不过由于地形的缘故,被分成了南秦和北秦。
南秦村的人,大多都比较富裕。
北秦村的人,则相对比较贫穷。
原因,是一条沟壑。
一条几百米深的沟壑。
沟壑的南边,有山,山下埋藏着大量的金矿。
开采了近二十年的金矿,让南秦村不少家庭都跟着一起发了家。
“腾腾腾...”
天色刚灰蒙蒙亮,两辆卓立牌三轮车就奔走在南秦村的乡村小道上。
正是唐北风和他姨夫苗应忠。
南秦错的乡村小道,没有其它一些村里的坑坑洼洼。
都是水泥修成的平坦小道。
这放在其他一些地方,简直不可想象。
但在整个南秦村,却都是现代化的水泥路面。
路边,也几乎家家户户都是楼房或者平房。
路面很平。
不过小路的周边很不平。
用眼望不到底的悬崖,起伏连绵的巍峨高山。
轻轻绿绿、或者寸草不生。
这里,属于伏牛山山脉中的一段。
八百里伏牛山,形态不一。
灵山头、华山尾。
而灵宝,则是对应伏牛的肺部。
也就是金位。
“突突突...”
疾驰着的三轮车速度逐渐减了下来。
不远处,是一座石头和红砖互相堆砌而成的大院子。
入口,是两扇生满锈迹的铁质大门。
大门敞开着。
唐北风开着车跟在苗应忠的车后缓缓进了院子内。
入眼,两辆大型铲车、三两后八轮工程车辆。
还有两辆红色山地三轮车。
同样是卓立牌的。
唐北风的眼睛不由自主已经亮了起来。
哪怕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还是很眼馋那几辆铲车和工程车。
每一次,他都会忍不住把那些车都当做废品。
然后去估算那一辆车收回去能赚多少钱。
这种思维模式,也不知道是职业病还是神经病。
“突突突...”
三轮车在院子里慢慢向前开着。
经过了那几辆铲车,又经过了两堆像小山头一样的矿石。
最后,到了一座棚子临时搭建的地方。
摘档位、熄火。
唐北风下了车跟在苗应忠背后。
两人一起到了碾子上。
没人。
偌大的院子里静悄悄的。
苗应忠也没什么意外。
他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片刻后,电话被接通了。
“华哥,我们到了。嗯,好、好...”
电话被挂断了。
苗应忠将手机往兜里一装,朝唐北风开口道。
“还在吃饭,一会就过来。咱们先看看东西。”
东西,还是那个东西。
一套碾子,分为碾子轮、衬板、和衬圈。
附带一个电机、一个减速机。
但东西也不是那个东西。
苗应忠抽了一口烟,皱着眉朝唐北风问道。
“小风,你说这套碾子能有个多少斤?”
唐北风没有直接回答,他反问道。
“估堆?”
“嗯,估堆!”
估堆,是函谷关镇的一种方言。
意思是,不用过秤直接估计价格的意思。
因为这里地处山区,上下有些地方很不方便。
所以在这里,遇到大型物件时就非常流行估堆。
不过,这种估堆利弊皆有。
估的好,那就大赚特赚。
估不好,那就可能大亏特亏。
一切,都要凭眼光和经验。
在这半年内,唐北风曾经跟着苗应忠拉过几次碾子。
基本上都是估堆的。
有的时候一套能赚几千块,有的时候,则可能会赔钱。
几次下来,唐北风已经知道了赔钱会赔在什么地方。
碾子这东西,是碾压碎矿石的一种初级加工过程。
衬圈内装一个生铁铸造的衬板,衬板上撒入破石机粉碎后的矿石。
再用电带动碾子轮在衬板上围绕圆圈转动。
以此来达到粉碎矿石的目的。
一套新的碾子,重量可以高达十吨。
而退役的碾子,在分量上则有很大差异。
这是因为磨损程度不同所造成的。
大的一套,可能高达一万三千斤重量。
小的,则可能只有六七千斤。
几千斤的重量,带来的就是几千块的价差。
所有收废品的从业者,都是凭着眼睛和经验去判断一套碾子有多重的。
减速机,通常是在180到220斤。
衬圈,则是四百到八百斤。
真正难判断的是衬板和碾子轮。
因为衬板埋在碾子圈里,无法知道它的磨损程度。
一套新的衬板两吨多重,但会磨损到什么程度谁都不知道。
可能会变成八百斤,也可能会还有个一千六百斤。
这个,要取决于衬板是否会出现断裂或者其他损坏。
不过衬板依然不是真正的大头。
碾子轮,是一套碾子中最值钱的东西。
一只大的新碾子轮,重达两三吨。
至于它在退役的时候还有多少斤重,那如果不过地磅谁都不知道。
磨损严重的,可能只剩下一千公斤左右。
磨损轻微一点的,也可能还能有一千六到两千二百公斤。
想估堆,通常只有通过经验去观察剩下的厚度来大概猜测重量。
不过,经验这东西不是万能的。
无论多么丰富的经验也存在看走眼的时候。
一旦看走眼估计错误,就可能出现很大的亏损。
三个月之前,苗应忠拉了一套碾子。
最后看走了眼,亏了一千多。
赚钱不容易,没人希望累的要死干活还要亏钱。
那样的话,还不如躺倒床上背床呢。
苗应忠问完后,皱起眉头沉思了起来。
他没指望唐北风回答他的问题。
以他四年收废品的经验都无法真正判断出一套碾子有多重,何况才干了半年的唐北风。
如果唐北风知道,那他们上次拉的那两套碾子就不会赔钱了。
不过,苗应忠猜错了。
过去的唐北风不知道一套碾子有多重,但不代表现在的唐北风不知道。
这货,已经不知不觉中多了一个外挂。
一个可以作弊的外挂。
苗应忠继续猜测着碾子的重量。
唐北风掏出烟甩了一根过去后问道。
“姨夫,你觉得这套碾子有多重?”
“不好说啊!”
果然不好猜啊。
唐北风一笑,说道。
“姨夫,你把尺子给我下。”
带尺子,那是出来收碾子必须带的工具之一。
有一个准确的测量,可以帮助判定碾子的总重量。
唐北风语落,苗应忠从兜里掏出卷尺塞给了唐北风一头。
唐北风笑着接过卷尺拉住。
两人没有多言,彼此站对角依着衬圈直径中间量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