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赐婚的圣旨是统和帝下的,但耶律渊在之后便迅速遣人查清了眼前少女的生平。
若不是她没什么劣迹,也没有威胁到镇北王府的能力,在送嫁路上便会“因病身亡”。
此刻想起她父母双亡,叔婶又不是宽和之人,耶律渊的亏欠之意便更添了几分。
他又补充道:“当然,本王会护你周全,在漠北,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师攸宁问:“像今天这样吗?”
耶律渊颔首。
他不是轻易许诺的人,虽然此刻答应的看似寻常,但其中的分量却极重。
师攸宁想了想,很认真的对耶律渊道:“王爷,我在上京的时候生活的不好,所以即使漠北很远,即使是被迫,但我在路上的时候也曾期待过将来的夫君是什么样的人。”
耶律渊神色不变。
他不知眼前的少女这番直抒胸臆的话想做什么,但不重要。
耶律渊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她说出朵花来,他也决不会动容。
师攸宁继续道:“我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只是期待过,总要给这份期待一个交代,王爷听一听便罢。”
耶律渊不动声色,但心底却想,这小东西看上去娇弱不堪,但心性倒豁达,很有漠北儿女的气势。
不过,他这份不动声色没有维持多久。
因为某个心性豁达的小东西下一句话是:“王爷既然不肯做个好夫君,而我无亲无故正好想要个兄长,不如日后兄妹相称。”
这想法很异想天开,但耶律渊沉吟片刻,没有异议。
师攸宁前头那些煽情的话,为的便是最后一个要求。
耶律渊虽然如今还不是未来的重熙帝,但一言九鼎却是当得的。
师攸宁打定主意要与耶律渊培养感情,有兄妹的名头更多接触的借口。
否则日后嫁进王府,蹲在内院长蘑菇吗?
【主人,你不怕王爷真的拿你当妹妹吗?】龙凤册被这神转折调起胃口。
【他会爱上我。】师攸宁信誓旦旦。
师攸宁当然知道,这世上便是银子都不是人人都喜欢的,更何况她了。
但仿佛有那么一种无法言说的玄妙感告诉她,耶律渊和她之间,是不一样的。
当然,感觉这东西实在不靠谱。
师攸宁想,即使耶律渊最终不喜欢她,但有“兄妹”感情在先,看在她不给他惹事的份上,将来让她先参加封后大典,问题应该不大。
等龙凤册上的记录盖棺定论,到时候她不论是灵魂出窍归冥界还是出宫,总是有去处的。
师攸宁的反应太出乎耶律渊的意料,不惹人厌恶,相反他还很是欣赏。
这欣赏若是以前,自然得压着,可是如今有了新的关系定论,便不必藏着掖着。
再者,她不怕他,相处起来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放松之感。
耶律渊便道:“本王行三,无人时你可称呼本王三哥。”
行三是先太子的东宫之中,耶律渊同父异母兄弟的排行。
他是嫡子,上面还有两个庶兄。
只是如今先东宫兄弟姐妹五人,唯有耶律渊一人还活着。
陡然多了个妹妹,虽然是权宜之计认的,但他却想听她这么称呼自己。
既是提醒,也是慰藉。
师攸宁笑道:“三哥,你可以叫我阿宁。”
少女嗓音清软,微扬的语调显露欢欣。
耶律渊心头一滞,十六年了,他终于再一次听到了这个称呼。
心中激荡,耶律渊面上却不显,只闻:“阿宁是你的小字?”
师攸宁摇头:“是我自己取的名字,既平安又安宁,这样就很好了。”
耶律渊想起暗卫回禀的,夏家那一团糟,心下了然。
她失去父母双亲的年纪比自己还小,日子过的比自己艰难,长成这幅乐天知命的性子倒是难得。
这样想着,镇北王殿下难得亲近按了按身边少女的脑袋。
他安慰道:“如今不是有本王做你的兄长?你所愿是寻常事,会实现的。”
师攸宁偏头去看耶律渊。
他听起来比她大五岁,但也不过才二十岁的年纪。
上京中,二十岁的世家子弟,出息的读书科考,纨绔的还流连花丛。
可这个人已经顶天立地,以修罗面护住了漠北数百万百姓。
程畅等人被召回后,敏锐的发现自家王爷和嘉宁郡主之间有些不对。
感觉......亲近了许多。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两个年轻男女会迅速熟稔亲近起来?
当然是情投意合,互诉衷肠......
程畅觉得自己这脑瓜简直绝了。
如此,他看师攸宁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热切了许多。
王爷的年纪,说大不大但说小却也不小。
军营里差不多岁数的,许多人孩子都满地跑了,还不止一个。
若是王爷后院里有个女人,程畅也不至于总是想东想西。
如今可好了,和王爷眉眼相似的小孩子满地跑,想一想就觉得......
呃,周身一寒。
程畅接受到自家王爷的冷眼一枚,老老实实的低下头去。
静心院是西苑最好的院子。
院子里一溜趟六间正房,不比上京精致文雅,但胜在宽敞明朗。
中间的两间房,一间是师攸宁的卧房,一间是用来待客的厅堂。
耶律渊坐在厅堂上首,堂下以及院子里便鸦雀无声。
师攸宁颇有些不习惯这种极其安静的气氛。
她做鬼差许多年,性子磨的平淡安稳不少,但却喜欢身边的人喧闹。
耶律渊威压深重,可见一般。
仔细一看,候在下头的崔嬷嬷和飞雪几个,恨不能连呼吸都停滞了。
按照原本的想法,耶律渊将师攸宁送到静心院都是额外宽容,决不会进这院子。
然而既私下认作兄妹,情况便有所不同。
他想起才进府门那几个下才的惫懒样,便想着索性给这小东西将腰撑扎实了。
如此,耶律渊便仔细询问了师攸宁最近的吃穿用度如何,调养的药是否有按时喝。
他问之前,特意点出了师攸宁贴身的四个大丫鬟,还有崔嬷嬷。
春萍和夏草虽然还有些紧张,但说起自家小姐的事胆气便壮,回答的事无巨细。
飞雪和流霜心中藏着事,平日里又近不了师攸宁的身,搜肠刮肚吞吞吐吐,最后在耶律渊一声淡哼中慌忙跪地。
崔嬷嬷心里惊涛骇浪一般,镇北王对夏滢萱的看重,实在是出乎意料。
好在她是最后被问到的,又有多年伺候人的经验,空话虽占了五六成,但竟也含混了过去。
末了,她恭谨又谦卑的对耶律渊道:“王爷放心,老奴与整个西苑的下人一定会尽心尽力的服侍郡主,绝无二心。”
正在此时院子里,手腕上还拖着一截断绳的小丫鬟跌出门。
她扯着嗓子喊:“来人啊!有人要谋害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