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毕竟是墨斗发现的，会面地方自然也是挑在了0局的产业，是在近郊一家3星级酒店。
    名为3星，但实际上档次特别低，装修看上去还可以，但房间内设施都是便宜货，看上去漂亮罢了；
    而且位置也比较偏，平时没多少客人，也就附近几家大学的学生情侣周末的时候会过来深聊夜话陶冶一番情操、做一些学术上的探讨。
    这种地方，会面倒算是比较安全。
    来到这里，墨斗看到了总店的那位同志，是个40上下的中年人，穿着很粗犷的皮衣，略有些秃顶，顶着个啤酒肚，油头大耳，满面红光，手上还一直拎着瓶江老白，边走边喝，一路打着酒嗝。
    就这架势，任何人都不会把他和guoan这两个字联系到一起。
    但他确实就是。
    碰面过程是很顺利的，用的“老同学”多年不见在外地突然聚首的戏码，走廊里嗓门齐大得互揭一番年少丑事后，两人开了间棋牌包厢，跟着就开始牌桌上叙旧了。
    进了包厢，这位“刘星汗”同志立刻消去了脸上红光，收起酒瓶，略带着些局促做起了自我介绍。
    很公式化的介绍，也相当简短，总店嘛，任务无关的东西，除了名字其他事情都不能说；
    其实0局也也一样，无非就是比总店多一个“代号”。
    “0局外事司行动员楚星凡，代号‘画轴’。”
    听到这两个字，刘星汗脚步微微向后一退，脸上闪过了一瞬间的……
    恐惧。
    这是总店人接触0局人最常见的表现。
    如果让普通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估计也是这样的表现吧。
    墨斗有些尴尬，“刘特派员不用紧张，我的nengli，其实没有什么伤害性，或者说我们部门绝大多数人都没有伤害性，而且我在自控能力上还是比较有信心的，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刘星汗很促狭得笑了笑，“楚特派员您多心了，我没有那样的意思，只是我们的任务比较复杂，对于合作伙伴的业务能力，如果能尽量多了解一下当然还是更好的。”
    话说的很紧张，专程压了声线，看得出来，他尽了最大努力以保证“不触怒”墨斗。
    正常的很，一般人如果知道自己面前站着的这个陌生人拥有一瞬间带走自己生命、全程不会留下任何证据、又不需要任何身体接触，想来，光是站着说话就已经是一件需要海量勇气的事情了。
    这种情况，墨斗是早有腹案，毕竟训练局那么多前辈，平时聊天偶尔也是会讲一些生活和工作上的烦心事。
    “与人接触”、特别是与对自己nengli一知半解的人接触，就是一件天大的烦心事。
    他知道一点、但又不知道全部，按正常人的逻辑，当然会按最坏的情况来考虑。
    而偏偏0局所谓的“最坏情况”，又远超常人的承受上限。
    墨斗也很无奈，只好回道，“我们这边的规矩，我相信刘特派员您应该也知道一些，有些事情我是没有权限讲的，能说的……您大概可以理解成荆轲刺秦……”
    刘星汉的脚，又向后拉了一步。
    墨斗没有表示，继续道，“……不是有个图穷比首现的典故嘛？我的neng……额，我的小把戏，就是在对面展开一幅画的时候，大概能知道，里面究竟是画轴还是刀子，代号也就是这么来的。”
    刘星汉紧绷的肌肉稍稍放松了一下，“这么说，倒是覆盖面很广的一种nengli嘛。”
    “于您的任务有帮助吗？”
    刘星汗摇了摇头，“好像是没有。”
    “这样啊，”墨斗既没有失望、也没有高兴，只是随口应了一句，随后便也问起了任务情况，“那么，您是需要我配合哪些方面呢？”
    “其实也没有什么难处，楚特派员之前上报的那份视频材料我们这边领导都看过，觉得很有价值，实际上安瑞阳那个组织很多都是单线联系，我们的同志在里面深耕多年，做了很多努力、相比之下，区区一个安瑞阳，不足以让他冒暴露的风险……”
    意思就是说，之前没有发现安瑞阳存在上线，并非他们的能力问题。
    很公式化的一种解释，实际上，0局也会经常用这样的方式，毕竟人非圣贤，任何事情都很难做到尽善尽美，区别在于，总店遇到了办事员的纰漏之处、会上纲上线、相当讲原则，人与事同时处理，但0局这边管理比较宽松，允许事后补救，先处理事再处理人。
    不同的管理模式，当然就造就了不同的行事风格。
    总店的人，做起事来讲究一个稳妥，如果没有确切证据，他们是不会出手的。
    会派人过来，想来也是相信了墨斗发上去的视频。
    只听刘星汗继续解释道，“……楚特派员您那个视频，我来之前也看过，确实有非常值得商榷的点，上面现在的意思呢，是让我到时候进去稍微查探一下，需要楚特派员您配合的，其实也就是介绍介绍，毕竟我对于游戏这个行业不是很了解，有些专业性的东西还需要楚特派员不吝赐教。”
    跟着就是稍微说了一下行动细则。
    其实很简单，墨斗报告里写了到时候要去游戏公司拍广告嘛，趁着那个机会，刘星汗会以墨斗“老同学”的身份摸进去，接触那张办公桌主人的同时，“顺便”在他工作环境附近放一些东西，如果有必要，后期可能会再安排一个人进那家公司做长期接触。
    但人家毕竟是大企业，现在运营又很平稳，游戏行业嘛、也不存在“洗浴式招人”的运营模式。
    所谓“洗浴式招人”，说白了，就是某些公司为了压低成本，挂上一些看似很有吸引力的招聘广告，薪酬开的“很高”，专门哄骗无知大学生，跟他们说只要过了试用期就如何如何。
    然而实际上，根本不可能有人过试用期。
    天天招，长期要，没什么要求，听话的活人就行，进去做的也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算不得非常重要、但确实需要人做的事情，今天招了20个，对付用10天，时间到了“不好意思你没有达到我们的要求”，随便丢个几百块工资，回头再招过另外一批，依然是如此的行事套路，一波接着一波、不断“洗”人，万一洗出了“超级听话、工作认真又不要钱、热衷免费加班毫无怨言”的，给人家转正也是有可能的。
    这种情况，某些电话销售公司就非常常见，反正话术都是编排好的、挨个打嘛，谁打不是打呢？不管有没有经验，上来先拍1万个号码，打完才下班，不想要你了，今天给1万个、明天给1万5千个，做两天自然而然就受不了了。
    有些企业管理者甚至还为这种行为找到了借口，言之凿凿说是“为双方提供缓冲期，避免大家找工作的时候误入不适合自己的行业，双向选择为人身护航”。
    脸皮厚到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
    这样的名目，就不太适合用到游戏公司上、当然，仅限于游戏“开发”公司。
    如果是“销售”公司，简而言之、游拖工作室，那就完全是这种模式，是个人都要、我不管你做的多好，你要工资就滚蛋，反正这行也没什么做的好不好之分，男孩子纯粹看运气、女孩子纯粹看嗓子，反正这世道运气好的人多的是、嗓子好听的也多的是。
    夏冰集团当然不是游拖工作室，想往里进人、不惹人生疑的进人，不是件很容易的事。
    这又是总店和0局的不同，总店那边，工作指向性很重，不像0局这边、实在太宽泛了，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各种任务都可能派下来。
    任何一个行业，0局这边都可以直接在内部找到“专业人士”，但总店那边没有这样的资源，他们的人，有个共性，“精而专”。
    我只会做这么一件事，做的比谁都好，但如果是其他的事，不好意思，我一窍不通。
    如此一来，某些特殊任务，就需要外部人士的帮助了。
    现在让墨斗来做的，就有这么两件事。
    第一，去游戏公司拍宣传片，顺便“带上”刘星汗，进去之后不管她做什么，墨斗都不需要操心、也不能操心。
    毕竟是不同部门嘛，这种事谁不忌讳呢？
    这是第一出，如果刘星汗那边确实能“接触到”有价值的东西，总店就会再派一个人，到游戏里、墨斗身边。
    说是，让他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把这个人，“培养”成一个游戏专家，起码看上去像是个专家。
    后面这个就太宽泛了，如果可以，墨斗希望就不要触发。
    如果稍微有一点游戏经验，墨斗倒觉得没什么，但联想一下总店历来的行事作风……
    认真。
    特别认真，碰到一个任务，选人的时候肯定是看他们需要的“专业能力”，至于其他方面的“点缀”？
    到时候甚至有可能派过来一个打从娘胎出身从来没有玩过游戏的，这就很难教了。
    关键又不能教的半桶水，毕竟涉及其他部门嘛，这么敏感的事，到时候万一让人家觉得自己没用心、挑起部门间矛盾，那就不好了。
    偏偏总店评价一个人用不用心又只会论“成果”，没教好，徒弟用没用心不管，但师傅肯定没有用心。
    毕竟其他任务人家就能教好，你凭什么教不好？
    压力很大，但也没有办法，上面安排了这么一个活儿，总得去做。
    “叙旧”一番，互相讲过“年少”时的风华正茂，墨斗和刘星汗便双双离开了酒店。
    回到家里，墨斗倍感疲惫，一来确实睡眠太少了，二来，也是心累。
    之前在游戏里跟人接触，倒还没怎么觉得，刚才见刘星汗，是重新把他打回了现实。
    0局的人，就是“怪物”，见到的所有人都会不自觉陷入一种名为“未知”的恐惧。
    然而很令人讽刺的是，能保护他们自己的，偏偏就是这样一种“未知”的外衣。
    为了保护自己而披上了一层尖刺，即使收起了、别人也会因为尖刺而对你退避三舍，这样的感觉，确实算不得好。
    这么一想，墨斗倒是觉得，自己能被安排到游戏里的这项工作，运气倒还不错，起码大部分时间都不需要演戏。
    随手连上线，欢迎他的直接就是全城玩家的“狂喷”。
    勉强算是分了两排吧，毕竟网游嘛，什么风格的人都有，有些对胜负看的特别重，这会儿就在世界品达上疯狂抱怨说墨斗的行为多么多么无耻、天怒人怨，还逼宫游戏公司说一定要删掉墨斗的号“以儆效尤”。
    还有些亲身参与者对胜负看的就不是很重，说话也都带着些揶揄的成分，“满湖的乌贼汁太恶心了，墨斗你个混蛋赶紧陪我洗衣服的钱！”
    还有些，平时玩得比较熟的，则是开起了玩笑，舔狗就说“你这家伙有好东西不早拿出来，要带着那弹簧鞋我去跑100米冠军不是手到擒来？现在好了，游戏公司改规则了，墨斗陪我金牌和称号！”
    阿司那家伙也是在旁煽风点火，“司傅你怎么又作弊啊，刚才我看晨曦姐姐气得脸都紫了呢，你赶紧想想怎么保命吧。”
    晨曦到是矢口否认，“我凭什么要为那种sb生气？我吃饱了没事嘛？我刚才是在试用刚出的时装特效，小丫头片子不懂不要乱说！”
    不管是哪种说法，墨斗听着都觉得很温暖，游戏里，大家终归还是把他当做一个正常人来看待的，这，难道不好吗？
    这么一想，墨斗倒还觉得自己眼眶还有些湿润。
    年纪轻轻就这么多愁善感，有点未老先衰啊。
    没办法，0局嘛，为了自己安全考虑，平时想任何事情都是往阴谋论上靠，阴暗的事情想多了，突然回到阳光底下，谁都会有不适应。
    等好不容易稍微习惯了阳光，又再度回到黑暗，却又没法做到以前那么得心应手了，想来还是安逸久了、退化了吧。
    算了，反正都已经在太阳底下生活了，就安心当个日行动物把。
    想及于此，墨斗顺手就发了个喇叭“哇咔咔，大量采购乌贼汁和榴莲炸弹！”
    喇叭文末，还很是俏皮得加上了一个恬不知耻的恶魔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