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没有自由之外,夜天阑的日子其实过得不错,他的活动范围仅限于他现在居住的紫竹院内外,府里的下人把他当贵客招待,没人会怠慢他。
可就算把他当皇帝伺候,他也不是真的皇帝,而只是一个莫名其妙被幽禁在此的客人。
或者更准确来说,是个犯人。
起初那几个月里,他愤怒过,抗争过,甚至绝食过,可是完全没用。
下人们会按时按点给他送饭,他吃不吃都不要紧,摆明了就算他饿死了他们也不慌张的态度。
抗争了一次又一次均以失败告终之后,夜天阑也就放弃了,时日一久,似乎也彻底死了心,安安分分地待在这里,每天有吃有喝,闲暇时看看书,发发呆,赏赏花,散散步。
容修今日下朝早,两人抵达凤王府时夜天阑在刚刚起身不久。
两年来他习惯了晚睡晚起,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喜欢独自倚在窗前沉思,过了子时才睡,早上睡到自然醒,很有一种颓废度日的感觉。
脚步声在长廊上响起,一袭浅蓝长衫的夜天阑从窗前转头看出去,随即瞳眸微缩,手里的书下意识地捏紧。
容修和夜红绫行下长廊,很快走进庭院里,踏着青石板往屋里走去。
与此同时,夜天阑从坐榻上站了起来。
“夜皇子。”
容修开口,却很快改口,嗓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天阑皇兄。”
夜天阑没有说话,目光沉默的锁住站在容修旁边的夜红绫面上,语调平静得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七妹,这是怎么回事?”
“朕给天阑皇兄介绍一下。”
容修挽住夜红绫的手,语气淡淡,“这位是南圣的贵客,来自穆国的女皇陛下,也是南圣的皇后娘娘,朕即将成亲的妻子。”
随着他一字一句隆重而正式的介绍落音,夜天阑倏地攥紧了手,脸色一寸寸发白,沉默间似乎顿时明白这近两年的囚禁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前年九月从穆国离开来到南圣,到今年九月刚好整整两年的时间,穆国竟然已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女皇登基。
夜天阑冷笑:“七妹好厉害的手段。”
夜红绫面上没什么表情,始终是清冷淡漠,波澜不惊:“大皇兄谬赞。”
看着站在眼前的这一对璧人,夜天阑心头百转千回,无数个想法闪过,不知多少阴谋诡计的猜测一一掠过脑海,最终他却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我母妃还活着吗?”
“活着。”
夜红绫语气淡淡,“活得好好的。”
夜天阑闻言,握在袖子里的手不由微微松开了些,接着道:“父皇?”
“父皇龙体抱恙,在乾阳宫静养。”
龙体抱恙?
夜天阑嘴角掠过一抹嘲弄的笑意,他该感谢夜红绫手下留情吗?
“二弟,三弟,四弟,六弟,八妹,九弟……”夜天阑看着夜红绫,“还有几个活着?”
夜红绫有问必答,表情始终漠然:“二皇兄活着,活得好好的,三皇兄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已被父皇下旨赐死,寒家被灭门。
四皇兄身在天牢,同样也还活着,只是活得不太自由。”
顿了顿,夜红绫继续道:“六皇兄、八皇妹和九皇弟都在宫里,除了没有自由出入的权利之外,其他还是以前一样。”
夜天阑明白了。
“除了二弟之外,其他人不是死了就是正在被幽禁着,对吧?”
夜天阑笑了笑,“七妹挺厉害的,短短两年时间就让穆国改朝换代,以女儿之身坐上了至尊宝座,古往今来也算是罕见。”
夜红绫淡淡一哂。
“那么我呢?”
夜天阑问她,“七妹是打算继续把我幽禁南圣孤立无援,还是让我回去穆国,继续幽禁?”
“这要看皇兄的态度。”
夜红绫语气平静,并没有被因他的嘲弄而恼怒,“所有顺服于我的人都能得到善终,这是我能做到最大的保证。”
夜天阑嗤笑:“反之,所有不愿意臣服于你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夜红绫摇头:“臣不臣服不要紧,只要别给我找不痛快。”
这句话说的挺孤傲的。
夜天阑想,大概是因为皇位已经坐得很稳,所以并不在乎一些人的存在,旁人是否臣服不要紧,但最好别给她添乱。
底线之上可以接受的,你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触犯了底线,那后果定然不会太好就是。
果然是一国之君风范。
夜天阑沉默片刻,眼底似划过一抹不甘。
纵然眼下的局势他已经无力扭转,可心里的不甘还是无法克制,怎么能克制呢?
他隐忍这么多年,避开皇后母子的锋芒,避开跟寒家可能会引起的冲突,低调行事,数年隐忍,成为朝堂上最没有存在感的皇子。
甚至在宣王和廷王暗中培植势力时,他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办好父皇交下来的差事,他要的就是一个稳重的皇长子气度和形象,他心知肚明他只要做好该做的事情,父皇自会暗中替他铺好前面的路。
皇后母子和寒家锋芒再盛又如何?
宣王和廷王暗中培植势力又如何?
都不如至尊之位上的天子一句话和帝心所向。
父皇曾明明白白告诉过他,上官丞相手下门生众多,寒家失势之后,上官丞相以及朝中几位重臣的支持,足以让他坐稳那个位置。
他现在最关键的就是维护好皇长子的稳重气度,给朝臣留下贤明果决的印象。
其他的,自有父皇替他筹谋。
夜天阑替父皇出使南圣时还曾雄心勃勃,没想到一次南圣之行,却让以前所有的一切毁之一旦,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
两年时间。
两年时间,帝位上换了人,该死的死,该囚的囚。
天翻地覆。
一切化为乌有。
夜天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今面对着南圣天子跟穆国女皇已经联姻的事实,他心里更清楚,他就算拥有移山倒海的本事,也不可能有办法扭转自己的局面。
“所以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夜天阑开口,很好地掩饰了自己心里的怨怒和不甘,“是想展现你为君者的宽宏大量,还是以胜利者的姿态来怜悯我的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