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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回 白马寺(二)

    车驾于白马寺齐云塔下落定,禾由近婢吉祥搀扶下得车来。
    禾本信佛之人,今日得以往白马寺礼佛上香又可与父母家人团聚,此时抬头仰望,见这天蓝云白,心内自是欢愉十分。
    蒋银奇见禾落了车,便近前道:“昭仪,少府监备有步辇,不如您登辇入内。”
    禾微笑道:“中郎将,此乃佛门圣地,吾当步行入内。”
    大魏朝几乎人人向佛,蒋银奇听闻禾如此言语亦觉有理,自是不再坚持,便又着了几名羽林郎与自己一同紧随昭仪身后而行。
    少府监导引官手捧香珠,内侍监众侍手持拂尘,六名宫婢手托弘纹香炉于前面引路,一行人等经侧门便入了白马寺内。
    大雄宝殿外已设了挡围,白马寺主持行云法师早早领了僧众候于大殿之外。
    待禾行至大殿门前,便由行云法师引了入内焚香叩拜行礼佛之事,自是不在话下。
    待一切事宜行罢,已是巳初二刻,禾由少府监导引官与众婢引领至客堂更衣。
    蒋银奇因了皇帝授意,见此时昭仪已更了常服,只对众人言昭仪需饮茶歇息,便将随侍之人遣散,只身护了禾与近身的汪氏、吉祥一道随了行云法师往云水堂而来。
    这白马寺内古柏参天,树木葱郁,一派佛家庄严之气象。云水堂本为行云法师禅修之地,门前悬一对联:“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门广大难度无缘之人”,室内香烟缭绕,明柱素洁。
    禾立于云水堂内,回想自己幼年之时随外祖母与母亲往这白马寺上香礼佛之事。因了禾出生之时其母床下现一白蛇,外祖母恐其被灵蛇带走,自是于佛菩萨面前许了愿,保佑禾可平安长大。待禾十二岁上,外祖母便携了车氏与禾同来还愿。彼时于寺内遇一扫地僧,观禾容颜,只对车氏道此女贵不可言,安能想如今禾竟得了皇帝圣宠晋位昭仪。
    “参见昭仪,昭仪万福金安!”随着车氏的声音,禾的思绪被打断。
    禾转身见祖母刘氏与母亲车氏及阿妹林苗皆已入了内来伏跪于地。禾急忙忙上前一手搀扶祖母刘氏,另一手搀扶母亲车氏,不及开口禾已泪眼晶莹。
    扶了刘氏与车氏与自己一席而坐,禾对林苗道:“阿妹,你亦起身吧。”待谢罢恩,林苗便于一侧而立。
    刘氏此时亦泪眼婆娑,呜咽道:“当年老身有眼无珠,苛待了昭仪,昭仪莫怪…”
    不及刘氏言罢,禾便摇了摇头,道:“您乃一家之尊,吾的祖母,吾敬之尊之,又岂有怪罪之理?”
    望着车氏,禾道:“母亲身子可好,怎得不见父亲与阿弟们?”
    车氏轻拭眼角泪水,道:“无昭仪口谕,男眷不敢擅入。”
    禾闻言,自是急忙忙令汪氏将彼等请了入内。待林玉山携了二子入了内来,汪氏与吉祥轻掩了室门,亦随蒋银奇一并退于室外等候。
    林玉山与二子未及行礼便已被禾示意免去,因了室内再无外人,禾便令林玉山与弟妹于另一席而坐。
    云水堂内,林氏祖孙父女间各叙阔别思念之情继而又道了家中近况,禾方知元宏已将林氏一门封爵晋官,心内自是感动十分。
    不知不觉间已近午时,汪氏于室外轻轻叩门,道:“昭仪,该往斋堂用午膳了。”
    众人闻言,自是起身往斋堂而去,不消细说。
    因了今日为初一,乃百姓上香礼佛吉日,故而禾入云水堂之时为不扰百姓礼佛,便已嘱咐蒋银奇撤去挡围。
    食罢斋饭,便有内侍来报:“昭仪,已是午正一刻,您当起驾回宫了。”
    禾心内本最挂记母亲车氏,如今见元宏这般提携父亲,心知母亲日后自是无忧,亦是安下心来。闻内侍之言,禾虽心有不舍,却不再有忧伤之感,只嘱咐了刘氏、车氏与林玉山需好生保重身体,又嘱了弟妹精进学业之言,便随了蒋银奇等往侧门离去。
    不及出白马寺侧门,忽听一声“高家二娘子”,禾与汪氏、吉祥闻言自是一怔,不及众人回神,那人便已跑至离禾一丈远之处。
    蒋银奇一个箭步便挡于禾面前,喝道:“昭仪于此,还不快退下。”
    那人并未离去之意,只道:“明明高家二娘子,怎得变了昭仪?”
    禾与汪氏、吉祥定睛细看,方知那人是汪氏远房表弟,旧年禾于小山坡初遇元宏之时伤了脚踝,汪氏便是偷偷将其请了入高府后院为禾诊治。
    蒋银奇乃元宏心腹之臣,自是知禾真实之身,正欲令羽林郎将此人捆了带走,便闻禾小声道:“中郎将,借一步说话。”
    退至一旁,禾对蒋银奇道:“中郎将,此人乃汪嫂远房表弟,且治过吾脚伤,你莫要与其计较,令其离去便好。”
    蒋银奇虽觉不妥,却不敢违拗昭仪懿旨,于是近前对那人道:“大胆狂徒,于昭仪面前放肆,本因将你拿下治罪,然昭仪今日礼佛,心怀慈悲,且不与你计较,速速离开!”
    那人亦无半分惊惧之意,虽不得不离去却是一步一回头,且喃喃私语道:“分明是高家二娘子,怎的就成了昭仪…”
    虽说插出这档子事,所幸随行护驾的羽林郎皆为蒋银奇亲信之人,蒋银奇倒亦不觉担忧。
    待禾上了油色朱络网车,仪仗便启程回銮。
    彭城公主驸马都尉府内,彭城公主元钰笑眼盈盈往门外迎了乐浪公主元铮入得内来。
    待二人一席坐定,近婢青云便奉了茶来。
    元钰执勺亲自为元铮舀了一勺茶,道:“二阿姊,吾新制的茶,你快些品品。”
    元铮端起茶盏轻呷一口,道:“此茶入口甘甜,带了一股沁人心脾之香,吾竟寻不得适当之词来形容此茶…”
    又呷一口,元铮笑道:“是了,饮此茶乃飘飘欲仙之感。”
    元钰笑道:“二阿姊之言吾倒是听得欢喜。”
    执勺又为元铮添了一勺茶,元钰接着道:“吾询了太医令,以春日牡丹入茶,常饮可散郁祛瘀,保容颜不老。”
    元铮笑道:“六妹本就倾国倾城之貌,若再饮此茶,吾这个阿姊又岂敢再与你同席而坐。”
    元钰闻言欢喜,笑道:“吾已为众姊妹备下,本欲明日着人送去阿姊们府上,恰今日二阿姊你来了,吾自是要先令二阿姊品尝。”
    元铮道:“虽说皇祖母与阿耶已崩逝,然皇兄待你我姊妹亲厚,咱们兄妹间素来同心,你有好物件又岂能不惦记吾等姊妹?”
    元宏素来兄友弟恭,自登大宝更是厚待兄弟姊妹,彼此间亦是颇为亲近。听闻元铮之言,元钰笑道:“便是此番搬迁,皇兄非但赐了良田宅舍又予了各府字画珍玩,皇兄待咱们姊妹的情义自是无话可说。”
    元铮颔首道:“是了,吾每逢初一十五便往白马寺为皇兄祈福,求佛菩萨保佑皇兄身安体健亦保佑我大魏国泰民安。”
    元钰轻呷一口茶,道:“二阿姊果然有心之人,吾便不及阿姊这般虔诚,亦只于府内佛堂诵经念佛。”
    元铮笑道:“向佛之人自是不论身于何处,我佛慈悲,心内有佛即可。”
    言语间元铮向其近婢翠珠递了眼色,翠珠自是会意,近前向元铮与元钰行了礼,翠珠对元钰道:“彭城公主,我家公主带了些蜀江锦于您,可否令青云阿妹与奴同往公主车驾将蜀江锦取来呈于您?”
    元钰自是欢喜应下。待翠珠与青云离去,元铮压低了声音对元钰道:“六阿妹,今日昭仪去了白马寺为皇兄祈福。”
    因了清明之际于邺城宫内梦见阿母言昭仪身怀魔罗,又知了其乃再醮之身,元钰心内自是不喜昭仪。此时听闻元铮之言,元钰微皱了双眉,道:“皇后乃一宫之主,李贵嫔掌治宫之权,若要为皇兄祈福何时轮到她昭仪?”
    元铮道:“皇兄对昭仪情有独钟,偏爱偏宠些亦是情理之中,只是这昭仪…”
    元钰见元铮嗫嗫嚅嚅,不悦道:“二阿姊知吾乃爽直之人,有何说话不妨直言。”
    元铮又岂能不知元钰心性,方才故意闪烁其词,只为引了元钰心生不悦。见话已奏效,元铮道:“:“不是吾有心遮掩,实乃事涉昭仪,吾又岂敢乱言。”
    见元钰闻言一脸狐疑之状,元铮继而又道:“往日里吾逢初一、十五便亲往白马寺上香礼佛,今日晨起因了天癸突至,自是不能亲往佛寺,便着驸马都尉待吾往白马寺上香。待驸马都尉到了白马寺礼罢佛方知今日昭仪亦于寺内礼佛,且于斋堂内用斋饭,驸马都尉自是不敢怠慢,便欲入内向昭仪问安,不曾想却瞧见昭仪遇上一故人…”
    见元钰听得仔细,元铮便将午间白马寺发生之事原原本本道于元钰知晓。
    元钰闻言自是一惊,疑道:“这昭仪出行自有少府监设关挡围,怎得会有庶民得以近前?”
    元铮本就有备而来,自是知元钰会有此一问,于是道:“行云大师言乃昭仪良善,恐扰了百姓初一进香,故而待其行罢佛事便着少府监众人将围挡撤去。”
    元铮望着元钰,又道:“这白马寺香火本就旺盛,今日又逢初一,这香客自是较往日里繁多。其乃陛下昭仪,位分仅次于皇后,若言其当真是七年前出宫的冯贵嫔,又岂能这般不矜贵?”
    元钰本就因梦知了昭仪乃再醮之身,此时闻元铮之言,便知其所言非虚。
    元钰道:“驸马都尉可知昭仪那故人口中所指‘高家二娘子’是哪个高家?”
    元铮摇了摇头,道:“事涉昭仪私隐,驸马都尉又怎敢随意打听?”
    元钰闻言,急急道:“快着人去将那故人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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