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翊凡实在是太过困倦,上了床,搂着林筠薇,不过是三五个呼吸之间便沉沉睡去。
所以,刘翊凡就没注意到,这个世界里,有很多细节正在悄悄发生改变。
比如,今晚的月光和星辰,似乎比平时要明亮了很多。
又比如,一夜之间,刘翊凡住的小区里,树间的嫩芽,树下的小草,小草里的小花,一下子都找到了更强烈的对春天的热情,拿出了平常里数倍的精力,疯狂生长。
还比如,周身的空气,也活跃了很多,而空气中似乎还有许多看不见的元素,欢呼着,跳跃着,不断的朝着刘翊凡的百会穴汇聚而去。
…………
或许,这些变化太过细微,所以困倦了的刘翊凡,丝毫没有察觉。
但刘翊凡却不知道,在这个世间,在很多鲜为人知的隐秘处,有许多双眼睛,许多道意识,都在仔细的,谨慎的,关注着这些变化,甚至因为这些变化,又衍生出了许多异样的情绪。
有人惊讶,有人疑惑,有人欢喜,甚至,还有人,很愤怒。
在这个世界的另一端,某个中世纪英伦古堡的昏暗大厅里,微弱的烛光摇曳不定。
而奢华的会议桌前,两个高大的身影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也被映衬得格外诡异。
“这……这算是王诩又开始了实验嚒?”空旷的大厅里,响起了一道沙哑而深沉的声音,声音中充满了惊讶,也带着一丝的愤怒,“他究竟还要尝试多少次?!”
“以前王诩就说过,这是他东一区的事情,”另一个听起来圆润尖细,却不带一点感情的声音飘起,顿了一顿,又道,“我们……管不了。”
“规则上,东一区的事我们确实管不了,”那沙哑愤怒的声音却是平静了下来,停了一停,又缓缓的森然道,“但总则上,这个实验终究是个禁忌。”
“自来到这个世界起,关于这个禁忌,就没有一个准确的定论,”那个圆润尖细的声音依旧冷漠平静,道,“所以,王诩是不是违反了规则,也就没有定论。”
“没有定论,所以,也就没有规则……”那个沙哑的声音,似乎找到了些异样的情绪,发出了两声干咳似的笑声之后,又道,“既然没有规则,那我们就不需要被约束。”
“您,这是要……”圆润尖细的声音里终于掺杂了一丝惊恐,道,“您这是打算要挑起西区和东区的战争?”
“战争?不不不,亲爱的该隐,”那个沙哑的声音似乎快乐起来,道,“现在这个世界的人类啊,已经能够控制战争,而我们之间,也不允许战争。”
“您的智慧无人能质疑,”那圆润尖细的声音又恢复了冷漠,一字一句道,“那您打算怎么办?”
“或许,我们应该先了解一下,被王诩选中的那个人。”
…………
相对于英伦古堡里的阴冷诡异,菩提树下的两个人,就要平和安静了很多。
一人盘着道暨,一席深青色的道袍,双手背在身后,抬头仰望,面色无惊无喜,正是那宏桥观的观主,王诩,王道长。
王道长身边站着的,是一个僧人。
那僧人是个中年人,身着一席纯白的僧袍,双手合十,挂着一串佛珠,也如王道长一般的抬头仰望,嘴角却是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而笑意里的光茫,借助着雪白的僧袍,似乎将四周都照亮了起来。
过了许久,王道长终于从天空中收回了目光,扭过头去,发现那僧人依旧在抬头仰望,不由得笑了笑,道,“这里就你跟我而已,闭着双眼去仰望星空也就算了,还要带着圣洁的微笑,你这戏难道是做给月亮看?”
听得王道长的话,那僧人也就低下头来,收起了笑容,双目却依旧没有睁开,只是放下了合十的双手,也如王道长那般负到了身后,然后面朝着京都的那个方位,道,“王诩大人……你……这算是再次开启实验了嚒。”
“明知,”王道长说着,也看向了同样的远处,然后道,“故问。”
那僧人似乎感觉到了王道长的不快,于是转过脸来,道,“这么多年来,你已经试验过了许多次,周而复始,王诩大人为何总不死心。”
“因为这是我的使命……”王道长看着僧人那双紧闭的双眼,忽然间笑得格外灿烂,道,“这是规则给我的设定,我又如何更改得了?”
“关于规则的理解,大家都不相同,但因为你的理解,所以,同为东区的我们……”那僧人依旧没有睁开眼,只是平静道,“很多很多年以前,就绑在了一起。”
“你记得……有多少年嚒?”
“你们这里有种说法,叫上下五千年。”
“那也不过是五千年而已。”
“如果从你西出函谷关那天算起,似乎还要更短一些。”
“西出,是为了找你,很幸运,找到了。”
“可是,流传的故事里,却不是这么记载。”
“你我何须去在意这些故事,化胡为佛也好,菩提树下的顿悟也好,对我们又有什么影响?”
“故事影响不了我们,但我们的故事,却影响了世人,”那僧人微微施了一礼,又道,“所以,我希望,这次的实验,是最后一次。”
“所以,连你也打算放弃了嚒?”王诩说着,看了看那颗壮硕的菩提树,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似乎记得,基因改造实验的设定,也是规则给你的职责。”
“我说过,对于规则的理解,大家都不相同,整个东区以你的东一区为尊,所以,我们都没有权力阻止你进行实验,但,不阻止,并不是一定要执行,”那僧人边说着,边朝着王道长走近了一小步,沉声道,“更何况,我一直很困惑,你对这个实验的执着,究竟来自于哪个设定。”
“我的执着,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情,”王诩说着,似乎有些不耐烦,于是拂了拂衣袖,又指着那颗菩提树道,“话说当年,我那徒儿仅差一线就要成功,也多亏了你的帮助才算是保住了性命,所以,这一次,希望你能继续帮我。”
对于王道长强硬甚至强横的话题转换,那僧人有些无奈的笑了笑,道,“那时候,我对于你提出的互换条件并没有异议,便诚心帮你,但谁能料到,你选中的居然是只猴子。”
“我只看基因,不看物种,更何况,这次的条件,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优秀。”
“那这一次选中的,又是谁?”
“他叫刘翊凡,”王道长说着,收回了手指,眼伸却一直关注着菩提树,傲然道,“他的情况有些特殊,所以,这次我几乎耗尽了一半的储备,甚至不惜逆向了熵,才把他从五年后拉了回来。”
“你居然会去违背时间法则?!”
此时,那僧人终是再不能再保持心境,猛的睁开了双眼。
在双眼睁开的一瞬间,四周的空气便为之一滞,一股莫大的威压以僧人为中心,狂暴的宣泄开来,随着威压的扩散,四周的一切如同被染上了一层灰色,就连天空中的皓月和星辰也似乎暗淡了下来,连带着也逐渐开始灰暗沉寂。
王道长似乎感觉到了这份异常,便回过了头来,看着那僧人犹如深渊般一片墨黑的双眼,忽然笑了笑,淡然道,“不用那么惊讶,我取了个巧,只是拉回了他的意识而已。”
“这么做……不知道西区那边,又要起多大的麻烦,”那僧人看着王道长平静的眼神,凝视了一会儿,便又闭上了双眼,双手合十,轻声道,“王诩大人这么做,究竟值不值得。”
“你说过……”王道长又看回了那颗菩提树,笑了笑,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但你也说过……”那僧人也笑了笑,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