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耀和郭嘉讨论半天,没有什么好的方案。如果支持波调,那就违背自己和平、自治的主张;如果支持天竺诸国,立刻让自己和使团所有成员陷入危险之中。
哪怕郭嘉聪明绝顶,谋略盖世,此时他也是黔驴技穷,望着袁耀笑道:“公子,此事嘉没法帮你了,只能由你选择。你想背弃自己的主张,我们也理解你的难处,你想为自己的主张殉道,我们也愿意跟你一起牺牲。”
袁耀笑道:“既然奉孝不怕死,那我还担心什么。”
典韦听了,以为袁耀真要决定牺牲生命,说道:“公子何必如此,让我擒了此人,挟持他他送我们离开这里。”
郭嘉忙道:“恶来不要冲动,月氏人不会因为你抓了他们的首领就会投降,他们立刻拥护一位新王攻杀我们。还是听公子的安排吧。”
波调见袁耀三人商议半天没有结果,心中不觉有些得意,没想到这个十几岁就威震大汉的年轻人,如今终于栽在自己手里。
这时候,袁耀经过一番思考,已经开始有了一些头绪,知道想要说服波调,必须胡萝卜和大棒一起上,既让他有所顾忌,又让他尝到甜头,才能将他制服。
至于具体如何使用胡萝卜和大棒,袁耀一时之间还没有成熟的方案,需要一定时间思考,于是对波调说道:“陛下,我已经有了选择,不过,我的答案,必须当着贵国公卿大臣之面说明,请陛下召集众臣,我们一起商议对策。”
波调和宰相昊尔玛等几名近臣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袁耀此举何意。
昊尔玛想到波调年轻气盛,做事常常有些冲动,万一袁耀的答案与他预期不同,将他惹怒,只怕容易坏事。如果众臣在旁,或促可以阻止他一意孤行,避免坏事。
况且,南方诸国叛乱这等大事,也必须向臣僚们通报并跟他们商议对策,于是对波调劝道:“陛下,就依袁公爵所言吧。”
“好,”波调对其中一名近臣说道,“去把所有大臣召入宫来。”
大臣们听说南方叛乱,国王召见议事,都急急入宫来见,很快三四十名主要朝臣全部到齐。
“各位爱卿,我贵霜南部天竺诸部刚刚发生叛乱,大家说一说,我们要不要发兵镇压?”波调来一个先入为主,让大家跟着他的调子走。
“陛下,这种事还用说吗,请立刻发兵讨伐,不然我贵霜国立刻分崩离析。”
“对,对,此事不容商议,必须征讨!”
众臣果然议论纷纷,都支持他出兵镇压。波调嘴角不觉露出一丝诡笑,他想看看袁耀如何将他的大臣们策反。
“袁公爵,你的选择呢?”波调有些得意问道,“你打算支持他们还是支持我们?”
众臣立刻把所有目光集中在袁耀身上。
经过这阵子长时间的思考,并和郭嘉商量讨论,袁耀早有方案成熟在胸,于是慢悠悠说道:“我也很想赞同陛下的意见,但是,我知道大军一出,贵霜王国只怕就没有了。”
“啊,什么意思?”波调和众臣顿时怒容满面,波调问道,“袁公爵要联合诸国灭掉我贵霜吗?”
“何必我亲自动手。”从一路北上到现在已快两个月时间,袁耀等人早已从各方了解到贵霜当前的局势,因此依然不紧不慢道,“北边的萨珊王国、花剌子模、大宛王国、康居王国恐怕都巴不得陛下快点出兵。只要他们一哄而上,与天竺诸国南北夹击,到时候陛下就是想与我大汉结盟,我大汉又有什么必要跟一个亡国之君结盟?”
“你!”波调大怒,“啪”一声拍案而起指着袁耀,“你敢威胁本王?”
昊尔玛知道袁耀确实戳中了贵霜王国的软肋,见波调动怒,怕他冲动误事,急忙劝道:“陛下息怒,请让袁公爵把话说完。”
“有什么好说?”波调怒道,“一定是他鼓动天竺诸国叛乱的,来人,把他们拿下!”
听到国王下令,殿外“咚咚咚咚”涌进大批卫士,向袁耀三人扑来。郭嘉没料到波调真的敢抓大汉使节,忙对典韦说道:“擒贼擒王!”
典韦得令,站起来“啪啪”两脚,将三人面前的木几踢出两张,冲在前面的几名卫士猝不及防,被木几撞翻一片,木屑与门牙散落一地。
典韦迎上去抢过一支长枪,大臣们以为他要与卫士们厮杀,惊叫着抱头鼠窜,却见典韦双腿突然发力,反方向迅速向王座冲了过去。
守在王座前的两名侍者急忙上来阻拦,被典韦120公斤的庞大身体直接撞飞。
波调大惊,正要拔腿逃跑,却见长枪锋利的枪头已经对准了自己的喉咙,大殿内的空气顿时凝住了。
“哼,你以为杀了我,你们就能走出这里吗?”
波调尽管被擒,却也面不改色,果然是个悍不畏死的国王,难怪历史上已经脱离贵霜统治的花剌子模、大宛、康居等国最终还是被他再次征服,让迟暮的贵霜帝国又得以苟延残踹数十年。
“误会误会,”袁耀急忙喝道,“恶来,不许对国王无礼,快把枪收起来。”
典韦听了袁耀的话,一甩手,长枪飞过众人透顶,稳稳扎入殿门的横梁上,颤动的枪杆发出“嗡嗡”的声音,殿内所有人都被他骇人听闻的神力所折服。
举手不打笑脸人,既然袁耀放了波调,波调也不好再抓袁耀,只好挥手让卫士们退下。
波调了解自己王国的处境,本也不敢对袁耀怎样,只不过想要吓一吓袁耀,让他表态支持自己,摧毁叛乱诸国的心理防线。
不想袁耀尽管身在虎穴,却根本不想被虎劫持,早就做好绝地反击的准备,让他大丢脸面。
“袁公爵,你不要以为我会屈服大汉的武力,我贵霜人宁可全部战死,也不会忍辱偷生。”众人重新落座之后,波调依然一脸的不服气。
“不对,不是忍辱偷生,而是留下种族血脉。”袁耀立刻纠正道,“请问陛下,你可知月氏人的祖籍在何处?”
“祖籍?当然知道,作为月氏王,岂有不知祖籍的道理。”波调道,“我月氏人祖籍在今日大汉敦煌郡至张掖郡一带。”
“没错,当初月氏人与我大汉比邻而居,我们共同的敌人是凶悍的匈奴人。如果月氏人祖先宁死也不肯偷生,你们又如何生活在今日的富楼沙盆地内?”
袁耀这一问,令在座所有贵霜大臣和贵族羞愧得纷纷低下头去,不一会儿,开始听到有人抽泣。
原来,三百八十年前,匈奴王冒顿在位,匈奴骤然崛起,屡次将月氏人打败。其中最耻辱的一次,月氏王战败被杀,匈奴王用他的头颅骨来做成饮器喝酒。
月氏人被逼无奈,向西北方向迁到伊犁河流域和伊塞克湖一带,来不及迁走的月氏人残部躲进祁连山投靠羌人,从此月氏人分为两部,遂有大小月氏之分。
数十年后,大月氏在伊犁河流域又败给乌孙,不得不继续西迁到阿姆河流域。一百多年后大月氏反客为主,打败阿姆河流域的统治者大夏国,建立贵霜国。
此后,贵霜北击花剌子模、康居、大宛,南征犍陀罗等天竺诸国,建立了强大的贵霜帝国,领土东南西北方向跨度六七千里,人口五六百万。
在三百多年的迁徙过程中,大月氏人有耻辱,有荣耀。如果没有历代月氏王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如何有今日强盛一时的贵霜帝国?
所以,所谓的宁可全部战死,也不愿忍辱偷生,只不过是一句气话。
如今,贵霜帝国危机重重,西北部的花剌子模、呼罗珊部已经投靠了新兴的萨珊王国,北部的康居、大宛两国也已摆脱贵霜独立。
如果袁耀没有到来,波调确实凭借自己的勇悍征伐,一度重新恢复对北方诸国的统治,但是二十多年后他一去世,贵霜帝国便灭于萨珊王国之手。
波调和朝臣当然明白王国的危机,如今再加上南部诸国叛乱,这个危机更加严重了。此时不管出兵北伐还是南征,都很容易造成两面作战的被动局面。
即使波调不怕呼罗珊、花剌子模、康居、大宛诸国和南部天竺诸国对贵霜的南北夹击,恐怕他也不能不考虑如今停留在卡拉奇的周瑜以及屯兵在西域疏勒国的马超。两人一南一北,只需数日即可兵临富楼沙。
可以说,贵霜立国一百五十年来,这是面临的最严重的一次危机。难道大月氏人又要像祖先一样,再一次被迫迁徙吗?
可是,如今还能迁徙到哪里去?除了东部的青藏高原无人区,其他地方全是自己的强敌。
许多大臣先是想起了祖先的流离生活,又想到了今日的生死困局,禁不住泣泪横流。
袁耀见到自己的大棒政策已经起了作用,心中窃喜,下面想让波调屈服,只需再端出一盆胡萝卜就行了。
“陛下,贵霜王国想要摆脱目前困局,其实不难。”
“哦,有何办法?”众臣没等波调反应过来,纷纷抬头询问袁耀,“袁公爵请说。”
“各位见过我大汉诸王了吧?你们可知,当年大汉诸侯割据之时,他们的实力如何?”
众人摇摇头道:“不知。”
袁耀道:“小国人口四五百万,兵甲二三十万,大国人口八九百万,兵甲三四十万,没有谁的力量弱于贵霜王国。你们知道如果诸侯割据持续到今日,会是什么结果吗?”
“必然征战连年,百姓遭殃。这些王侯,只怕……”一名老臣摇摇头道,“只怕多数人的帝王之梦,不过是一枕黄粱罢了。”
“不是多数人,而是所有人都只是一出黄粱之梦。各位可知,当年他们也曾面临诸位同样的选择。可是你们看,如今诸王随我游历四海,过去他们互为敌人,今日每日亲如兄弟,你不用防我,我不用防你,生活何等惬意自在!而他们的人民呢,如今生活富裕,安居乐业。这样的生活,与过去相比,简直天上地下。”
殿内众臣听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觉得这样的结局当然是好的。只是,贵霜四面临敌,又如何能像大汉那样安乐自在。
袁耀见大家已经羡慕大汉诸王的生活,对波调道:“陛下,即使你不想像大汉王侯们一样过上舒心的日子,难道就不想让自己的子民过上大汉子民那样开心幸福的日子吗?”
“我?”波调被袁耀突然这么一问,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茫然无措地望着众臣。
是的,他总不能当着众臣的面说:“我就是不想让我的子民过上安稳的日子。”
宰相昊尔玛见波调不好作答,帮他化解尴尬,拱手问道:“袁公爵有何良策,不妨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