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答应对方,这就是等于给安南国在炕头边儿上,养一头吃人的猛虎,他们现在中原动荡,或许拿不出过多的精力,但中原早晚有一天,会统一,到时候说不得连皮肉都会给一口吞下。
况且,中原大战,诸侯之间纷争不止,眼前这位伯爷,作为吴国公身边儿的重要角色,肯定会想尽办法,源源不断的抽取安南的国力来支援应天。
我们安南会付出巨大的代价,可又能获得什么呢?
陈德辉并不是迂腐之人,他看的非常透彻,答应对方,是彻彻底底的亡国之道。
可是他却不能怪自己儿子的自作主张,毕竟若是没有这群汉人的援助,现在他陈德辉,以及国人,恐怕连烦恼的机会都没有,安南国应该就被灭掉了。
贪婪的罗斜国的做法比汉人更加的野蛮,他们的统治会让国人更加痛苦。
至于自己以及自己的后代,恐怕连个做傀儡的机会都没有。
但人就是那么复杂的东西,在活命之前,你给他口吃食,他便感觉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
等到他吃饱了,他又觉得自己是否该穿一件暖和的衣服。
人的欲望在推着人往前走,有时候是好的,有的时候是坏的,但更多的时候是好坏参杂,分不清楚的。
该如何处置?
实力不济,如今时局妥妥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陈德辉心里火燎,心生一计,口吐白沫,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陈有年大骇,连忙大呼着扑过去,大声招呼医官前来救治。
朱振却是暗暗骂娘!尼玛!老东西太无耻了吧?
真以为老子不敢将你这个破城杀光烧光抢光是吧?
真要是耍无赖,老子就给你来个“三光”!王宫乱成一团。
无数宫女、医官出出进进,各个神情焦灼慌乱不堪。
陈德辉执掌安南国几十年,不说有多大的成就,最起码的善待子民做得还是不错的。
城内城外无数百姓都在为这位老国王祈祷,希望他能够逢凶化吉,挨过这次难关,似乎是感受到子民的期盼,也或者是神佛不想他这么快的升天,整整昏迷了一日之后,陈德辉终于醒转过来。
恢复神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赶走了所有的侍女和医官以及亲眷族人,只留下陈有年一个人侍奉榻前。
“那朱振现在何处?”
刚刚喝过药,陈德辉身骨酸软力气全无,但精神看上还挺不错。
“儿臣将他安置在城中的别院,等父王病症痊愈,再与他商谈协议之事。”
陈有年神情亦是憔悴。
既要担忧父王的身体,又要面临朱振的恐吓,更要安抚国中的大臣,陈有年一天一夜未合眼,下巴的胡茬子蹭蹭的往外冒,看上去一夜之间放佛年老了十岁。
“唉……”陈德辉喟然一叹,慢慢合上眼睛,虚弱的说道:“还有什么可商议的?
莫要看朱振外表儒雅谦和,实际上却是个实实在在色厉内荏的小人,这人跟中原的君子完全不是一会儿。
为父空活几十载,也为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中原人,他就是摆明了来趁火打劫的。
刚刚遭受了罗斜人的进攻,全国军队损失超过半数,余者亦是士气大跌,一旦汉军当真发起进攻,如何抵抗?
更别说朱振那数千虎贲此刻就在城内,只要惹恼了他,说不定不管不顾就大开杀戒,城中的王族重臣怕是就得被屠戮一空,家国倾覆啊……”许是这番话说的有点多,陈德辉急喘几下,面上浮现潮红,额头渗出虚汗,精神愈发萎靡。
陈有年跪在榻前,赶紧说道:“父王切勿担忧,身体要紧。
其实就算汉军在岘港驻军又能如何?
他们占不了我们安南国,若是可能,现在也不会有安南国的存在了。
不过是强占一个荒芜贫瘠的港口而已,说是建设,没有个十几二十年如何能建成一座繁荣的港口?
以儿臣看来,朱振此举不过是想要用一个开疆拓土的由头,来向大宋朝廷邀功罢了。”
他心里真就不认为岘港给了朱振,又让朱振在此驻军有什么大不了的。
汉人朝廷对于安南国是没有什么野心的,毕竟太远,又算不上富庶。
几百年前安南国就是汉人的领地,最终不还是将大军远远的撤走。
朱振背景深厚,自己本身便是大宋的一省平章,领土相当于一个安南,岳父是应天的国公,大宋内地里真正的主宰。
只要有一个“开疆拓土”的名义,想必定然能够使其爵升一级,或者得到更多的好处……陈德辉虚弱的摇头,无奈道:“你呀……看的还是不够远。
以淮安的武力,只要在岘港屯驻超过五千兵卒,就足以使得安南国受其控制,若敢反抗,转眼就是家破人亡的结局。
这样吧,你去和朱振谈谈,若是不超过三千之数,咱们就答应他的条件,否则,那就鱼死网破、玉石俱焚!咳咳咳……”心情激荡之下,陈德辉一阵猛烈的咳嗽,居然呕出一口血来,吓得陈有年魂飞魄散,赶紧将医官统统叫进来救治。
一顿手忙脚乱,总算是将陈德辉的病情安稳下来,可老国王大抵是劳神太多,再一次昏迷过去。
“三千?
开什么玩笑呢,三千人能守得住诺大的岘港?”
听闻陈有年的条件,朱振还未说话,刘青山当即就怒了。
站起身,魁梧的身材全副甲胄,居高临下的瞪着陈有年,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
陈有年心虚,他这小身板儿在刘青山面前完全不够看,只得仰起头苦笑道:“非是在下不肯让汉军多驻扎一些部队,实在是国内千疮百孔,没有充足的粮食来供应更多人。”
刘青山大怒:“当初求我家伯爷帮你们安南国打仗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怎地,现在罗斜人退了,你们就想自食其言反口不认账?
信不信就算只凭着我们这几千人马,也足以荡平安南国,将尔等背信弃义之辈斩尽杀绝?”
陈有年一张黑脸涨成了猪肝色!威胁!赤裸裸的威胁!一国之储君被人如此威胁,怎能不火冒三丈?
更何况还是在自己的地头!可陈有年也只能自己生闷气,却一句话也不看反驳。
刘青山说的没错,以汉军在击溃罗斜象兵之时所表现出来的强横战力,覆灭安南国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这件事本就是他陈有年有“背信弃义”之嫌,底气又弱了三分,哪里敢跟刘青山硬杠?
只得看向朱振,貌似汉军之中也只有这一位讲理的……“伯爷,您看……要不从别的地方找补一下?
驻军数量,是父王亲口提出的,在下着实为难,还望伯爷理解。”
陈有年当真是为难。
他不认为约束汉军的驻军数量有何用处,岘港距离河内城不足五十里,哪怕只有两千全副武装的汉军装备上那种点燃之后能发出雷鸣嘶吼山崩地裂的铁疙瘩,也足以强攻河内而大获全胜。
可是他老爹坚持不许汉军的驻军数量超过三千,他能如何?
若是放在平时或许还会跟老爹争执一番,但现在老爹都仅剩下半条命,再起争执,搞不好就把老爹给气死了……朱振差点笑出声来。
这位未来的安南国国王,大气是真的大气,气魄也有,只是不大会谈生意。
你就这么把自己的底线暴露出来,换了谁也得狮子大开口啊?
想了想,朱振故作为难道:“非是本伯为难范兄,只是若驻军数量太少,如何能保证本国商人的安全和利益?
更别说一旦有外地入侵安南国,这点军队也不能替安南国消灾解难啊!”
陈有年苦笑不已,抱拳恳求道:“伯爷,父王现如今的状况您也知晓,在下委实不敢为你父王的命令。
您多多担待,从别处找补一些,在下无有不从。”
感觉架势已经摆足,朱振便说道:“即使如此,本伯若是一意孤行,未免施了朋友情分。
这样吧,本伯就随意提两点,第一,将金兰如同岘港一样卖给淮安,价钱随你开,本伯打算将那里建成往来阿拉伯的一处中转港口。
第二,金兰以东海上的一些小岛啊、岛礁啊,安南国承认皆是大宋之领土。
本伯总得给朝廷一个交代吧?
驻军人数就这么点儿,总得从别处找补找补,这么点地方说起来也没多少,你我都不在乎,可是到底有个交代不是?
若是范兄同意,咱们就定下了。”
陈有年当机立断:“一切听从伯爷吩咐。”
距离国都几十里的岘港都卖了,还差一个金兰?
金兰所处地域最是贫瘠,人口也少,安南国根本没那个精力去经营南方的土地,更别说是沿海的港口了。
安南国别的没有,就是优良的港口多……至于金兰以东海面上的岛礁?
陈有年想了又想,也没想起来有什么岛屿的名字。
既然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想必就是一些针尖大的岛礁,大抵是大宋海商或者水师航行的时候意外发现的停靠点。
大海之上,汉军水师的战斗力比之陆地还要剽悍十倍,想占领哪里就占领哪里,人家拿出来放在明面上说,那就是给自己面子。
陈有年更确定了朱振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圈地,只不过是为了向大宋朝廷表功……唯有朱振自己忍不住心神荡漾。
安南鬼子,一千年后看你特么还敢不敢叫嚣南海是你的地盘?
至少从法理上来说,从今而后,南沙和西沙就是我们的领土了!老子一千五百年前就把整个南海的地契弄到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