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主子的时候,天池正在发愁新来的小丫头要怎么安排。她是世子爷亲自讨回来的,送她回来的蜀山也没交代清楚,天池就怕自己没想到主子心里。没办法,她只好先让人给这丫头弄了水洗个澡,寻了几身衣裳先给她对付着,然后就让她跟在自己身边,等见了主子再说。
要说这丫头也是个可怜的,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只小丫小丫的叫着。听她说,自己刚懂事的时候就被卖到了赖家,小小的年纪手上已经磨了厚厚的针线茧子。现在赖家为了讨好老太太,又要将她送过去。荣庆堂的人眉眼多高,这奴才的奴才能得几个好脸色呢?
贾琏回院子的时候,正好看见两人在说话,小晴雯倒是不认生,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的,看起来挺高兴的样子。他笑了一声惊动了两人,天池带着小晴雯忙迎上来,“说什么呢,看你们这高兴的样子?给我说说,也让我跟着高兴一回。”
小晴雯虽低着头,却悄悄地用余光偷看贾琏。她到现在都还跟做梦一样,原本说是要去伺候老太太的,不知怎么的就被世子看中了。她虽是在赖家长大的,可也没少听说世子的传闻,心里早就好奇得很了。这会儿能来世子身边伺候,小姑娘高兴得不行。
天池碰了碰她,示意她来回世子的话。小晴雯稍稍抬头看了贾琏一眼,见他也正笑呵呵地看自己,不由得脸一红。不过这丫头的胆子大,脆生生地回道:“回世子的话,奴婢在跟天池姐姐说些外面的新鲜事。还有,天池姐姐说奴婢既然没有名字,世子会赐个名儿给奴婢,是不是?”
“这有什么的,雨霁为晴,云章为雯,今后你就叫做晴雯。赶明儿让天池教你识几个字,起码能认清楚自己的名字。”晴雯这个名字其实意思不错,可偏偏在贾宝玉那里弄成了个悲剧,不管这丫头是不是太过张狂,光是她能洁身自好这一条,就值得贾琏救她一回。
贾琏看着小晴雯开心的模样失笑,跟天池吩咐道:“这些日子你多教着她些,等她弄明白府上的规矩之后,便给妹妹送去。前儿还听她说学针线太久,都没功夫摆弄棋谱了,正好让晴雯去替她分担些。另外,把该有的东西都给晴雯配齐了,别让妹妹嫌我小气。”
天池赶紧应了一声,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妥。晴雯这个小模样实在是标致,放在爷儿们的身边,妥妥是做姨娘的料。可要是放在姑娘的身边,若是当了陪嫁,就显得生得太好了些。可主子定下来的事,她已经习惯了不敢插嘴,带着懵懵登登的晴雯下去了。
这本是件小事,贾琏也从未放在心上,谁知却被便宜爹说给了老皇帝听。等老皇帝回了宫,又跟宇文祜提了提,意思是你小子的“媳妇”,可得看牢点。偏偏他说起的时候,有没避讳着人,便叫一旁的小八忠顺也给听了去。这一下可妥了,中荣郡王世子好幼.齿,成了大新闻。
第二天早朝,贾琏就遭受到了同僚们诡异目光的洗礼。这还不算什么,等见了宇文祜才好笑。堂堂一个天下至尊,给他摆出一张怨夫脸,逗得贾琏笑得肚子疼。眼见着他文兄真要怒了,才抱着人解释一番。贾琏自己觉得可笑,他有没有那么没人性啊,对个十岁的小姑娘出手。
这些人简直是……吃饱了撑得。尤其,是那个王小八。
章节目录 第六八回贾雨村忘恩为前程王夫人倒贴管家务
贾琏的报复来得又快又狠,早上明白谁在背后坏他,中午宇文祜的圣旨就下到了忠顺王府。他也不用传旨太监,亲自走了一趟顺王府,顺便直接拎着妄想违抗圣旨的忠顺王回了京营。皇上有旨,命忠顺亲王前往京营接受半年军事训练,然后滚到边疆建功立业去。
看着宇文小八如丧考妣的脸色,贾琏笑得很慈祥,甚至还摸了摸他脑袋表示安慰。忠顺从小养尊处优地长大,别说练武了,就连上书房的骑射功课,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现在被他哥直接扔进军营里,可见要遭不少罪。更何况,还有个大仇人贾小琏在一旁虎视眈眈,可预料未来一片惨淡。
“放心吧,小八,我一定不叫旁人糟践你。你的一切事宜,都有我亲自安排,一定会把你练得棒棒的,日后去了边疆也不会丢文兄和我的人。”这小屁孩儿就是欠收拾,扔军营里训一圈,什么毛病都没了。仇还得亲手报才痛快,他怎么会让别人出手呢?
“贾小琏,算你狠!”忠顺看着贾琏的笑模样,心里都抖了抖。他虽然没见识过,可也听说过贾琏在京营的作为。多少纨绔子弟被家人送进出,出来之后就变成五好青少年了。即便他们对在京营的遭遇三缄其口,忠顺却可以想象其中的艰辛。为什么他哥就这么狠心呢?!
在之后的半年里,狂帅酷霸拽的忠顺王爷,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每天被.操.完毕之后,唯一能做的就是塞满肚子,然后倒头便睡。这会儿别说是琪官蒋玉菡了,就连老皇帝爹来了都弄不醒他。不过辛苦也不是白费的,都十九岁的小伙子了,竟然又长高了一寸。这算是唯一的安慰吧!
而此时远在江南的金陵,也有一位霸气侧漏的呆霸王,正耀武扬威地蹦跶着。薛蟠年方十五岁,却早早养成了个骄横跋扈、生冷不忌的性子,仗着父祖的余荫没少干那仗势欺人,欺男霸女的混事。一直下来,终有一日闹出人命来,这混人才知道怕了。
时任应天知府的是心上人的贾雨村,薛蟠的案子也是他接手的第一桩命案。当年,贾雨村随着贾琏一同上京,想要借些助力以求起复。可惜这位中荣郡王世子似乎不怎么欣赏他,路上鲜少理会他不说,即便聊天时话题也不往那上面引。贾雨村遗憾之余,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后来,他拿着林如海的信去求见中荣郡王,谁知王府的门难进,别说王爷本人了,他连个大管家都没能见着。无奈何,他又找机会去见荣王府的二老爷贾政。贾政倒是见着了,有了林如海的举荐,两人倒也相谈甚欢。可惜,贾政自己都停职在家,哪还能给他使劲。
不过,贾政也算够朋友,给他介绍了王子腾王大人和史家的两位侯爷。折腾了这许久之后,他才谋了个副职的候缺。在这期间,贾雨村胸中的傲气被磨平了不少,对于官场规则有了深刻的认识。这些年的磨砺让他知道,自己没有恃才傲物的本钱,还是老老实实地守规矩为好。
这一候缺就是两年有余,好容易才补到了应天知府的缺。贾雨村喜出望外,兴冲冲地就赶来上任,谁知却碰上了个难题。经了门子的一番解释,他方明白其中的纠葛。一方是无辜冤死的冯渊和被拐多年的恩人侄女甄英莲;一边是护官符上“丰年好大雪”的薛家,他该如何选择?
贾雨村并没有踌躇多久,便慨然选择了薛家。他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前程,断不能为了些许恩情便葬送掉自己。薛家乃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跟贾史王三家都联络有亲,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况且,这次他能起复并得到这个肥缺,王史两家是出了大力的,这也是大恩不是。
而甄家就不同了,别说他家已经败落,还要靠丈人接济。而且听说,连甄士隐也已经不知所踪,即便他想要报答,也找不见恩人了。至于身世可怜的甄英莲,也只能怨她命不好。不过,她虽被拐子磋磨了这七八年,却能遇上薛家这样的豪富之家,也算是脱离苦海了。
不过,贾雨村还是留了个心眼,并未完全将那薛蟠摘出来,反而留了个尾巴。他不判薛蟠无罪,也不寻个奴才定罪,只说薛蟠已被冯渊追魂而死,判了个神神叨叨的结果。然后扭头便去向王子腾并贾政表功,以显自己不忘知遇提携之恩。
打死了人,即便薛大傻子心大得很,也吓得不轻,便撺掇着他母亲薛王氏带他们兄妹进京。恰好薛王氏也正有这个意思,想要进京寻了兄姐做个倚靠。而且,当今圣上登基日短,后.宫尚还空虚,她便想着给女儿宝钗谋个前程。一拍即合之下,三口人便包袱款款地上京而来。
薛王氏常居金陵,又是寡居的后宅妇人,对外面的事便不多了解。她和王夫人虽有书信来往,王夫人却不会在信中诉说自己的窘境,顶多偶尔诉苦抱怨一通罢了。当年将王夫人逐出族谱,王子腾也并未声张,毕竟这不是什么好事,自己人知道便是了。所以,她还不知道同胞姐姐已经不算王家人了。这一次进京,大哥在外任上靠不上,也只有投奔姐姐所在的荣王府了。
她这边欢欢喜喜地给王夫人去信,告知进京的事宜,那边王夫人可快要愁死了。她现在不过是个摆设一样,人家还叫她一声二太太,不过是贾政没休了她而已。大哥不认她了,诰命被削掉了,贾政也再不进她的房了,甚至连对话都要靠人传递,她跟守了活寡也没什么区别?
管家的事倒还在她手里,可有什么用呢?两房分家也有七八年了,当年分到的那点东西,早就祸祸得差不多了。别说是中饱私囊了,她早两年就开始拆东墙补西墙,连嫁妆都填进去不少。就是这样,贾政和赵姨娘等人的吃穿用度也不能稍减,不然就是一顿毫不留情面的训斥。
做着不拿工钱还得倒贴的管家婆,王夫人日日的气都生不够,面容就苍老得厉害。现在这个多年不见的妹妹,竟然还要来投靠她,有没有搞错啊!若是让她看见了自己现在的处境,看见了自己黄脸婆的样子,还不得乐得笑开花。当年还在闺中的时候,两姐妹可没少争高低上下。
不过她很快又想起一节,斟酌之后就改了主意,拿起那封信去见史太君。如今史太君也不怎么见她,十次去请安不定能进荣庆堂一回。王夫人心里怄得很,却不敢招惹她,只能在心里咒骂她一通老不死之类的。这回来求见,倒是允了她进去,王夫人心里稍定了定。
“老太太,我娘家妹妹来了新,说是近日会进京来,只是她家的房舍已经十几年没住了,求着在咱们家暂居一阵子,以便修整房舍。说起来,我那妹妹也是个命苦的,妹夫早早的就去了,留下她们孤儿寡母的,守着个‘皇商’的虚名过活,凭白让人觊觎着,日子也不好过呢。您看这……”
“娘家?”史太君嘲讽地勾了勾嘴角,见王氏的嘴脸狼狈起来,才故作恍然地道:“你说的是王家二姑娘吧,嫁到金陵薛家的那个?说起来,咱们四家都是老亲,他们一家既来投奔了,万没有撵出去的道理。鸳鸯,你去请了大太太过来,我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