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阔无垠的星空里,一轮孤零零的残月遥遥地悬挂在天际。
繁华而璀璨的赫拉蒂姆此刻也逐渐地安静了下来,淡淡的月光洒落在古堡式的建筑、空旷的街道和栩栩如生的雕塑上,仿佛给这座沉睡中的城市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辉。即使没有绚烂的灯光衬托,这座城市依旧散发着动人心魄的美丽。
月光把通往赫拉蒂姆城门的大道也照得一片银白,道路两旁是盛放着饱满花朵的白色大理石砌成的花坛,花坛中零星地竖起各种各样的雕像。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里都这样被精心的点缀着,这些细节都透露着赫拉蒂姆的繁华与富饶。
四匹黑色的烈马拉扯着豪华的礼车在城门的大道上飞驰而过。沉重的马蹄声在黑夜里回荡开来,像是落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一层层的涟漪。礼车的侧面一个白色描金的十字架格外的显眼,它宣示着这辆礼车为塞斯利亚圣教所有,能坐在这辆豪华礼车里的人不是被塞斯利亚圣教邀请的重量级贵宾就是站立在圣教顶峰的那些权力者们。
礼车在街道的尽头停下,透过一个巨大的白色拱门可以看到里面排布密集的豪华建筑群,那些古典城堡式的建筑顶端是一排排如长枪般的尖顶直刺夜空,雪白色的大理石外墙上雕琢着各种传说中的天使和恶魔或者是龙和魔兽的图案。有的做出仰天嘶吼的状态,有的纠缠在一起做出战斗的状态,还有的双目紧闭似乎是在祷告着什么,拔地而起的钟楼就像是一座小型的山峰般屹立在建筑群的中央,它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能够俯瞰整个奥斯兰。所以人们称这座钟楼为“天柱”,奥斯兰的“天柱”,预示着奥斯兰人民的信仰。这里就是赫拉蒂姆,乃至整个奥斯兰最大的信仰发源地,塞斯利亚圣教的总部—塞斯利亚圣教堂。
身穿红袍的中年男子急步走下马车,冷峻的面容里透着不易察觉的急躁,他急步向着远处那座巍峨庄严的白色大教堂走去。那双细小的眼眸里却意外地透着深邃而精明的光。目光扫过教堂的顶楼,那里还隐隐地透出淡黄色昏暗的光,犹如夜空下的一盏星辰。
“红袍大主教,教皇大人已经在此等候您多时了!”一名手持长枪,身着铠甲的卫士恭谨地对从身旁经过的中年男子说道,要不是他突然开口说话,在那样的夜色下会错以为这名体格强壮的卫士也是出自某位高级雕塑家之手的作品呢。
“好的,我知道了。”红袍大主教并未停步,径直迈入了大殿之内。
空阔的教堂内,回旋式的木质楼梯,回荡着急促清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最顶层的一间房门口停下。虚掩的红色木门内透出淡淡的辉光,红袍大主教抬起手轻轻地落在房门上,发出清脆的“咚咚”声。
“进来吧!”充满磁性的声音紧接着传来,红袍大主教才缓缓推门而入。
这是一间不大的书房,屋顶被漆成了海水般的湛蓝色,四周的墙壁没有过多的修饰,只是挂满了一排排的壁画,大多也是描绘着天使、恶魔、龙和魔兽的深奥油画。油画下是排列整齐的书架,象牙色的丝绸窗帘柔和地在窗户边卷动着,像是漂浮在空气里的云雾。
身穿白袍的男子安静地坐在窗户边,他的面前是一张精致的纯白色书桌,桌角一盏铜质的油灯跳动着赢弱的火光,把男子英俊而柔和的面庞照的恍恍惚惚。他神情专注地看着摆在书桌上的那一本书籍,书页已微微泛黄,但印刷的古文字依然清晰可见。
“参见教皇殿下!”红袍大主教十分恭敬地弯腰说道,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和而舒缓。
“怎么了?我接到你发来的急报,这么晚是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吗?”身穿白袍的教皇淡淡地说道,说话间又缓缓地翻过一页,似乎仍留恋在眼前的这本古书籍上,看都没看自己的下属一眼,只是略微挑了挑眉,“似乎还是很着急的事情?”
“教皇殿下英明,确实有大事发生了。”红袍大主教努力克制着起伏波荡的情绪,说道,“我们已追查到那个孩子的下落了。”
“那个孩子?是哪个孩子,竟让贵为塞斯利亚圣教的红袍大主教都如此在意?”教皇停留在古书籍上的目光蓦然一滞,刷地抬起头,灯火中映照出那双如鹰眸般锐利的双目,在柔和的面容上显得格外突兀而狰狞,“你说...孩子?是那个人的孩子?”
“对,就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十六年前在教皇的手里逃过一劫的孩子。”红袍大主教有些激动地回道。
“消息可靠吗?”教皇收敛起锐利的目光,微微闭起眼睛,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亦或者是在回忆着过去。
“可靠,教皇可还记得当初被你打倒的马尔斯侯爵?”红袍大主教问道。
“当然记得,我虽然打败了他,可最终还是被他给跑了。”教皇有些遗憾地说道,同时烛火下他的柔和的面容里不由地泛起一丝寒意。
“我们就是追查到了马尔斯侯爵的藏身地,经过周密的调查,同期销声匿迹的苏安丽也在那座城市,她可是琳娜夫人的旧交。虽然还没有琳娜夫人确切的行踪,但是我们有理由相信她定也藏匿于那座城市的某个角落。”红袍大主教缓了缓激动的情绪,接着说道,“还有她的孩子.......”
“他们藏身在哪里?”教皇微微地前倾身体,狭长的眼眸紧紧地收缩起来。
“科威坦,向北距此六百多公里的海港城。”
教皇猛地睁开深邃的双眼,柔和的面容里再一次地暴露出极不和谐的狰狞来,“看来你们终究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呀!”
教皇缓缓地合上书籍,那本古书籍包裹着赤色的羊皮封面,透着古朴而沧桑的气息,上面赫然印有“圣约”二字,那是塞斯利亚圣教代代相传的典籍,宣扬着圣教的宗旨,指引着信徒们走出苦难。“圣约”二字的下方用小号的字体标注着“著莫斯利艾·塞斯利亚”,奥斯兰史上最圣明的君主之一,亦是塞斯利亚圣教的创办者兼初代教皇。
科威坦赌场的阁楼上气氛一下子变得压抑起来,克里克侯爵和苏安丽都沉默了下来,或者说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原来你们一直都认识我的母亲?”少年轮廓分明的五官在摇曳的火光中忽明忽暗,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闪动着复杂的神色,声音在渐渐急促的呼吸里显得有些嘶哑。
“是的!”老板娘低语着,悄悄地把目光移开。
“在墓地里的相遇也不是偶然的?”少年的瞳孔微微颤抖一下,他极力地克制着自己此刻内心翻涌的复杂情感,他说不清那是恨意还是委屈,或者说是被蒙在鼓里的悲哀。
“是的!”苏安丽再次轻轻地肯定。
“为什么你从没告诉过我?你认识我的母亲?我苦苦地寻找关于我母亲的一点一滴,可是所有的线索都会在不知不觉中断掉,都是那样的巧合......也是你们搞得鬼吧?”少年嘶哑的声音逐渐地化为低吼,像是一头渐渐失去理智的幼狮,咆哮的声音里夹杂着无奈和悲怆。
“琳娜并不想让你知道关于她的一切,她只想你能......”这次开口的是绅士风度十足的克里克侯爵,只是他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少年硬生生地打断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我母亲究竟是什么人?她究竟......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和过去?连我这个亲生骨肉都不能知道?”少年的视线渐渐地混沌起来,一股灼热的暖流从他的眼眸深处涌出,徘徊在他狭长迷人的眼眶里,“为什么要瞒着我,你们,你们为什么都要瞒着我?”
“那秘密只会带你走向黑暗......”克里克侯爵缓缓地抬起头,迎上少年浑浊却依旧锋利无比的目光,平静地回道,“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可是......那是我的母亲,我应该知道她经历了些什么?我应该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我更应该知道她那么多年来究竟在逃避着什么?害怕着什么?那么多年来她的眼中始终凝聚着悲伤和彷徨,直到她离去的最后一刻,那样眼神都始终徘徊在她的眼睛里,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晶莹剔透的泪光终于在这一刻冲破了眼眶,肆意地流淌在少年俊美却悲哀的脸上,带着几乎祈求的声音嘶吼着。那双美丽中却充斥着无尽忧伤和孤独的眼睛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中,无数往昔的画面在他的眼眶里朦胧却又刻骨地浮现了出来......沉默地眺望远方的目光中带着露水般的凉意,低低地叹息声中透着无奈,泪水滑落的那一刹那却要强颜欢笑......直到她永远也无法再睁开那双动人心魄却又黯然神伤的眼睛。在她离去之后的每一个深夜,他只要一闭上眼睛,黑暗袭来的那一刹那,他都能感受到那种令人心碎的目光,那是他母亲的目光。
“你们究竟知道些什么,知道了多少关于我母亲的事情,就请,就请你们告诉我......”少年的目光因为汹涌的泪水而变得朦胧起来,身体微微地颤抖着,带着一种虚脱过后的疲惫感。
克里克侯爵和老板娘不由地抬起头来沉默地对视了一眼,良久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突如其来的狂风意外地吹开了阁楼上的窗户,樱桃色的窗纱飞扬了起来,烛火在风中不安地跳动着,似乎随时都会熄灭。一道闷雷蓦地划破天际,撕裂了云层,大地在一瞬间犹如白昼般明亮,同时也照亮了少年因悲伤而泪流满面的侧脸。
克里克侯爵起身掩上了被狂风吹开的窗户,凝视着烛火下那双孤独而空洞的双眸,纯黑色的瞳孔此时就像是一潭死水般,除了令人心悸的悲伤外,还能感受到让人压抑的窒息,就像是渐渐沉入死亡沼泽里,无法自拔。琳娜的彷徨,琳娜的悲伤,琳娜的孤独竟然在悄然不觉中化为可怖的黑暗渐渐地吞噬着这个少年幼小而脆弱的心。
“我会告诉你一切,我所知道的关于你母亲的一切。”克里克侯爵终于迟疑地点了点头,他看向少年的目光里是一种如释重负般的柔和,“但是不是现在,很快就会有恶魔般的敌人找上门,他们的目标是你的母亲和你。在此之前我们先要摆脱他们,你明白吗?”
“那你能告诉我是什么人在追捕我的母亲和我?”少年的情绪渐渐地平静下来,他一把擦拭掉脸上的泪水,平缓着呼吸问道。
“塞斯利亚圣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