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外面灯笼都挂好了,您要不要出去瞧瞧,张灯结彩的,红灿灿一片,很是好看。”
周赫的母亲乔氏穿着一身喜庆的大红一群,张扬着一脸的笑容,从外面进来。
老夫人正抱着才满月的小孙子,逗弄他嫩嫩的小脸蛋。
“大呼小叫做什么,吓坏我乖孙。”老夫人含笑嗔怪了乔氏一眼,低头又逗弄小孙子,“我们毅哥儿不怕,我们毅哥儿是最棒的。”
乔氏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跨到炕边儿瞧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娘,他才满月,能懂什么呀。”说着,也忍不住伸手去摸孩子的小脸蛋。
手还没有伸过去,被老夫人抬手打掉。
“你身上带着寒气,摸了我乖孙惹得我乖孙风寒怎办吗!”
乔氏......
“我又不是后娘!”
老夫人就嗔她一眼,“你要是后娘,我还有处说理去,你是亲娘,我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了。”
乔氏直接被气笑了。
“娘。”撒娇般唤了老夫人一声,乔氏道:“您这到底去不去外面看。”
“都挂好了?”
“都挂好了,就按照您说的,一水儿的吉祥如意大灯笼,水红水红的,可漂亮了。”
老夫人便拿了一块较厚的包被将小娃娃重新包了。
“好,祖母带我的乖孙出去看灯笼,明儿给你做满月,咱们热闹它一天!”
乔氏忙搀扶了老夫人。
周启生在战场屡屡立下奇功,他是皇后娘娘跟前,最为被看重的将军之一,
他的幼子做满月,皇后娘娘和皇上亲自送了满月礼。
就连院里摆的几盆极品牡丹,都是皇后娘娘亲自命人送来的。
周启生杀伐半生,征战沙场戍守边疆的日子,远比在京都陪伴亲人的日子久。
他的幼子做满月,皇后娘娘亲自发话,必定要隆重大办。
这灯笼都是定制的。
吉祥如意四个字,刻在灯笼的底部和侧面。
镂空的花纹设计极其精妙,里面火烛一点燃,那吉祥如意四个字便被投射出来。
或落在地上,或映在墙上树上,配着满院的花,瞧上去喜庆极了。
老夫人怀里的小娃娃被那大红灯笼吸引,咯咯笑着。
“老夫人,不好了!”
灯笼下,一家子正满面洋溢着喜悦,一个婢女忽的急急跑来。
惊恐之下,她跑的跌跌撞撞,满面惨白,豆大的汗珠子顺着脸颊直流、
“出什么事了,这样慌慌张张。”
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立刻上前。
那小婢女却看都不看那大丫鬟一眼,只气喘吁吁扑到老夫人跟前。
“赵大爷说,让老夫人带着夫人和小少爷赶紧从密道走。”
这一句话还未及说完,外面的杀伐声便传了进来。
小婢女口中的赵大爷,是周启生跟前的副将。
因着一把年纪尚未成家,平日周启生回府,他便跟着一起回周家。
他满身的血迹,提着刀,从外面奔了进来。
“老夫人,快,快带着哥儿从密道走!快!”
赵副将带着破音的怒吼急急的发出,他话音未落,一个黑衣人从背后挥刀劈下。
“小心!”
这突然的状况令老夫人和乔氏大吃一惊。
乔氏脚尖点地,甩手抽出腰间的软鞭便朝那黑衣人抽了过去。
“娘,带着哥儿快走,还有赫儿,赫儿还在后面书房里让我罚写大字。”
乔氏是皇后跟前最为得力的婢女。
跟着皇后征战沙场,所向披靡。
她的武功,不在皇后之下。
她一出手,赵副将身边四五个黑衣人立刻纷纷倒地。
不知到底为何,堂堂大将军府邸,竟然一下子涌出这么多黑衣人。
乔氏一把抓住一个黑衣人的衣领,挥拳打掉他的后牙,连并他藏在后牙里的自尽毒药。
“说,你们到底谁派来的?”
乔氏一声怒吼,那被他抓住的黑衣人却是一脸嘲蔑的漫笑,一字不发。
乔氏怒急,挥着手中软鞭朝他下身抽去。
那男子吃痛,正要开口,却是被同伴一箭刺穿喉咙。
原本近身肉搏的偷袭,眨眼变成不计成本代价的火攻。
这些黑衣人纷纷撤离,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何时潜伏到周府四周的弓弩手。
他们手持火奴,齐刷刷朝着周府放箭。
而本应该立刻赶来的京卫营,却一直没有出现。
周府没有怂人,府邸遭遇恶人袭击,府中上下,能上手的全部抵抗。
然而,再抵抗,也扛不住对方来的突然,又各个心狠手辣。
周赫因着白日贪玩惹了大祸,被乔氏缩在后院的小书房里写字。
听到外面激烈的打斗声,他抓了书房墙壁上挂着的剑,对着书房大门一剑劈下便朝外冲。
赵副将浑身是血的从墙上翻滚下来,见他朝外冲,赵副将上前将他一把捉住。
“外面怎么了!”
周赫眼见赵副将如此,越发急的满心冒火。
周福江却没有时间多言,一把提起周赫,带着他就翻墙跃出。
他们翻墙离开的那一刻,周赫眼睁睁看到他的祖母抱着他刚出生才满月的弟弟从院子大门奔进来,前脚迈过门槛,后脚被人从背心刺穿。
老夫人吃痛,扑通跪倒。
怀里的孩子被人夺出抛开。
周赫在那一瞬间,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在狂怒。
嗓子里迸发着怒吼,他用全身的力气挣扎着要奔回去。
可赵副将的手宛若一把铁钳,将他的嘴死死的捂住。
周赫一声发不出,在赵副将宛若铁棍一样的胳膊下,被夹着跃过高墙。
他脑子里满满的都是祖母倒地弟弟被扔出的画面。
他以为,这是他最难接受的痛苦。
可就在他翻墙跳出那一瞬,他父亲手持利剑,被十几个黑衣人围在中间。
那十几个黑衣人手里拿着利剑,齐齐刺向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就像一只刺猬,嘴里流着滚热的血,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不远处,他的母亲倒在血泊中。
整个周府,大火滔天,惨叫连连。
这是怎样的人间炼狱、
他不知道家里到底遭遇了什么,只知道赵副将用胳膊夹着他,飞快的从府中围墙翻出。
干翻七八个黑衣人之后,夺了一匹马就急速逃走。
马蹄铮铮,赵副将将马骑出了空前的速度。
夜里的风刮在他的脸上,带着血腥的刺痛。
眼泪就像是失控了一样,不住的落。
可逃出来了,他就知道,他只能这样默默的哭。
一声不吭的哭。
终于,劲马奔出城门。
赵副将弃马,带着一身的伤,背着他急步穿梭在京郊密林里。
不知奔跑了多久,周赫总算是从浑浑噩噩的血腥中缓过一点神志。
看着赵副将背上肩头的伤和不断冒出的血,周赫闭了闭眼吸了口气。
“赵叔,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跑。”
许是赵副将跑的太快,许是他自己也已经神志不清,没有理会周赫,只是咬牙用最快的速度穿越密林。
“赵叔,赵叔,放我下来。”
周赫挣扎着,从赵副将身上下来。
赵副将总算是感受到他的动作,急奔的动作一滞,嗓音沙哑又充满哀痛,“少爷,您不能回去。”
周赫好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决堤。
趴在赵副将背上,周赫咬牙道:“赵叔,我不回去,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赵副将沉默了一会儿。
那一会儿,周赫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须臾之后,赵副将将他放下。
站在地上,周赫才看到,赵副将何止是背上肩头是伤,他全身上下,几乎就没有完好的地方。
“赵叔,咱们这样,你肯定会吃不消的,那些人要是来追,顺着血迹也能找到咱们。”
赵副将扯嘴,干裂的嘴皮带着一抹绝望的凄苦。
“一会儿到了前面,咱们两个分开走,你顺着......”
周赫立刻打断赵副将的话。
分开走,意味着什么,周赫再清楚不过。
他家,他的亲人,就只剩下赵副将了。
“不,我绝不和您分开走!”
“少爷听话。”
“不!”
周赫红着眼,眼底带着像小兽一样的疯狂。
“绝不!”
说着,他不理赵副将,转头就朝一侧草丛里走去.
“少爷你做什么!”
周赫丢下一句,“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找止血药!”
京郊密林,草木茂盛,想要找到止血消炎的草药,不是难事。
周赫将找来的草药全用嚼碎,连着唾液带着草糊,全部糊到赵副将的伤口上。
又将他身上已经破烂不堪的衣服扯下,伤口小的地方,涂了药暂时止血,伤口大的地方,就用这衣服撕成布条死死的包扎住。
“前面就是十里铺,十里铺有大夫,那大夫我认识,是我娘以前的战友,我们去那里。”
周赫执意要和赵副将一起前行。
赵副将无法,又怕周赫自己走万一路上当真遇到什么,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
周赫嚼了半夜的草药,直到嘴都麻木红肿了,赵副将身上的小伤口总算是不再流血。
大伤口虽然尚且还流血,但也好了许多。
两人在原地做了军事伪装,寻了一条小路下山。
清晨的十里铺,还笼罩在一片晨光中。
远远的,周赫看到大佛寺的方丈立在那里,他怀里不知道抱着什么,瞧上去既是悲伤又是小心翼翼。
想着这方丈与当今皇后娘娘乃是莫逆之交,她母亲出嫁前又是皇后娘娘最为贴心的婢女。
周赫豁出去一搏,安顿了赵副将在密林口等他,周赫朝着方丈奔过去。
周赫突然出现,吓了方丈一跳。
慌忙之下,他将怀中东西放入一侧的竹篮之中,用一块蓝色的布盖好。
周赫狐疑看了一眼。
方丈见是周赫,眼底泛起一股奇特的光,“你爹呢?”
不等周赫开口,方丈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