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收上来的协议,周建平知道全村有百分之九十六的农户愿意改变种植结构,他跟村委会商定,公司聘请的农技人员,将在两三天内进驻元坝村。
周建平通知于学才跟何力做准备,让他们安排好时间,处理好跟单位的关系,因为进村后的第一项工作,便是对村民进行技术培训,他要求这两人把技术资料准备的宽泛些,因为村民们的文化素养普遍不高。
两天后,周建平带着于学才跟何力来到村委会,经过协商,一致认为,为了节省时间,把培训课堂放在两个地方,于学才跟何力分开讲授蔬菜栽培基本知识,村民们就近听课。
周建平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不可能在村里陪着,安排妥当后就要跟司机回单位,车子离开村委会,正要往乡政府方向拐的时候,他告诉司机想回趟家,因为他又有两三次来村里办完事就直接回城了。
孙师傅把车停在路边的阴凉处,跟着周建平走进院子,看见孩子自己在院子里玩耍,“毛毛,怎么就你自己在家,妈妈呢?”
“妈妈在屋里。”毛毛扬起手,指向屋里的方向。
周建平走了过去,见常玉玲正在收拾屋子,“现在离春节还早,怎么想起来收拾屋子了?”周建平想说句逗人的话。
“把屋子收拾收拾,两三年没干农活了,再把下地干活的衣服找出来。”玉玲只顾忙活,也没怎么搭理周建平。
“怎么,这是要准备下地干活吗?”
“村里要建蔬菜基地,早就宣传开了,难道你不知道?”不知道常玉玲故意这样说,还是她以为周建平真不知道。
“蔬菜基地就是我们公司建的,你不知道吗?”
“你没跟我说,我上哪儿知道?”也不知道常玉玲是装作不知,还是真的不知道,反正他们之间互不通气,周建平回家从来没跟她说过。
这话把周建平噎的哑口无言,是啊,说不定村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蔬菜基地是他周建平的项目,但他就是没有亲口跟自己的妻子常玉玲说过,也不知道是他的疏忽,还是他认为常玉玲这个家庭妇女,这种事知不知道没关系。
“嗨,这天天把我忙的,其实每次来村委会,为的就是这件事,你没问我,我也没想起来跟你说。”周建平觉得有点尴尬。
“你的事,跟不跟我说无所谓,关键是你父母,尤其是你妈,问我好几次了,她问我知不知道你想在村里干什么,我上哪儿知道呀!有时间你最好当面跟她解释一下,免得每次碰见我都打听,好像我不愿告诉她似的。”常玉玲冷冷地说。
“上次回家也没去看他们,也好,今天中午去他们那边吃午饭,你先去告诉他们。”
常玉玲从屋里出来,见到司机孙师傅,打过招呼后出了院子,往后邻的婆婆家走去。
“玉玲过来了,我看你们家前面停着小汽车,是不是建平回来了?”婆婆陈秀华道。
“刚到一会儿,他说很长时间没见到你们了,中午想来这边吃饭。”
“家里除了有点青菜,没有别的东西,吃啥呀?”陈秀华很为难的样子。
“用不着准备多少菜,他跟司机吃完饭就回单位,鱼和肉我家里还有点,我去拿过来。”
周建平跟老父亲历来没有多少话,待在一起反而别扭,他估摸着午饭快做好了才带着司机一起过去。果然,他们到了父母家,见到老父亲周学成,没跟他说上几句话,玉玲就往桌上端菜,“都上桌准备吃饭了。”
午饭期间,陈秀华问:“建平,村里要建蔬菜基地呀?”
“是啊,你们签订种植协议了吗?”
“签了,听说种蔬菜比粮食作物挣钱多,那就签吧。”陈秀华道。
“不仅比种粮食挣钱多,也没有那么累。你们这年龄一年比一年大,身子骨自然是一年不如一年,种蔬菜是手上的活,用不着费太大的劲,我觉得正适合你们做。”在这件事情上,周建平以前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这是不是为了大家而忽视小家?
“好是好,我跟你爸年龄大了,脑子也不灵活了,就怕我们学不会。”陈秀华不无担忧地说。
玉玲接了过去,“妈,种菜没啥难的,看看人家怎么做,自己也就会了。我娘家那边就有种蔬菜的,我看很多老年人和妇女都会做。”
“玉玲说得对,这又不是多难的事,再说人家还要对村民进行培训,以后还有农技人员亲自到田间地头做技术指导。”周建平道。
“建平,我听别人说,蔬菜基地这件事是你在后面促成的,有没有这回事儿?”陈秀华问。
“嗨,刚才在家里,玉玲也问这个问题,都怨我,这段时间回家少,即使到家待的时间也很短暂,没来得及跟你们细说。都快半年了,我往村里跑的比较多,就是为了促成这件事。”
“建平,你怎么想起来让村里人种蔬菜?”
做母亲的,虽然知道操这份心没有一点用处,也许出于好奇,陈秀华还是想多了解点内幕信息。已经吃完饭,放下碗筷,坐在一旁的老父亲周学成,内心佩服大儿子周建平的折腾劲,但他思想老套,加上当年为了让周建平安心务农,父子俩爆发过几近决裂的冲突,他始终放不下做父亲的尊严,一言不发,表面上对周建平这些年取得的任何成绩都不闻不问。
司机孙师傅吃饭更快,三下五除二,在别人还不到一半的时候,他就放下碗筷到车里休息去了。
周建平也把碗筷推到一边,“妈,你要问我为啥想起让村民们栽种蔬菜,这是我多年前的一个梦想,那时我刚跟常玉玲处对象,她第一次到咱们家串门的时候,我跟她去河边玩,走在路上,我清楚地听见好几个人在背后议论嘲笑,当时就跟玉玲说,总有一天我要让这些人改变对我的看法。”
“你还拿村里人说的话当真呀?我听到的说啥都有,过去这些年了,你应该把那些话忘掉。”陈秀华道。
“其实我并没把那些话当回事儿。咱们这个村子,偏僻落后,人的思想观念更加陈旧,土地又少,要想靠种粮致富,根本没有可能,还有一个原因,随着这几年村里的主要劳动力出门务工,绝大多数家庭都缺乏劳动力,正好我们公司的新项目就是以蔬菜为原料,需要建立一个稳定供应的蔬菜生产基地,当然,我完全可以把蔬菜基地选建在条件更好的地方,但是,我想通过蔬菜基地的建立,来改善村民的经济状况,改变他们的陈旧观念。种蔬菜跟粮食作物不一样,只要身体健康,不论男女老少都可以从事这项劳动。”
“这个想法确实很好,就说我跟你爸,如果继续种粮,我们真有点干不动了,但要在地里慢慢干些手头上的细活,要是身体没有病痛,我们再干十年二十年都没问题。”
“再算经济账,你跟我爸在这些土地上种粮食,一年收入多少钱,以后种蔬菜,你再看看又能收入多少钱。”
“元坝村有上千户人家,你这一弄,要付出多少种子肥料钱?”陈秀华追问道。
“村民们都拿不出钱,只能我们公司先垫付,注意这是垫付,将来生产的蔬菜销售以后,我们是要扣除的。除了垫付种子肥料资金,从农科所聘请的农艺师的所有费用,都由我们公司承担。”周建平道。
“说起培训听课,我跟你爸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听懂啥?就只能让你大妹建秀去了。”
“对了,说起建秀,不知道建良二哥推荐了咱们自然村谁当农技员?”周建平好像自言自语。
常玉玲道:“我听别人说需要初中文化程度,我觉得我跟建秀就符合条件。”
“你?想当农技员?”周建平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常玉玲。
“你不认识我呀?干嘛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常玉玲白了一眼。
“我是说,你也想当农技员?”
“怎么?我不行?我也是堂堂西山初级中学的毕业生,我差哪儿?我还告诉你,我在娘家就种过菜,起码感性知识比元坝村的人多。周建平,我敢跟你打赌,咱们家那两亩多地,我种的蔬菜保证比一般人强,你信不信?”玉玲坐直身体,挺起胸,扬着脖子,带着示威的表情。
“你要愿意干,就把家里的两亩多地种上就行了,至于农技员,我看还是算了吧,你带个孩子,最好让其他没有家庭负担的人去做。”
“这孩子也确实让我脱不开身,这个理由我赞同,你要说别的,我还不服气呢。不是愿不愿意干的事,蔬菜种植的协议我都签了,而且是第一批签的,你没看见吗?家里的地我不但要种,而且还要种的比一般人好。”其实,常玉玲是个非常要强的农村妇女。
“建平,说了半天,也不知道咱们村里建良究竟推荐了谁?是不是?”陈秀华道。
“放心吧,我敢肯定,建良不会推荐咱们家建秀。”在谁也没有注意的情况下,坐在一旁半天没说一句话的周学成来了这么一句。
周学成对亲侄子周建良的看法一直都不好,他很早就看不惯周建良那些做派,在他眼里,周建良从来都不是个好人,自小不务正业,东游西逛,从没见他正儿八经干过农活,长大了,成家立业后,又凭着嘴皮子当上了村主任。
老实说,周建良对这个二叔也没啥好感,除了跟叔伯兄弟周建平从小就玩得很好,即使当了村主任,有什么好事他从来想不到周学成一家人。
听了这句话,在场的所有人都闭上了嘴,过了好一阵,陈秀华打破沉默,“建平,要不你问问建良?”
“嗨,这么点小事,用不着你们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