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康镇定下来,原本快成浆糊的脑子顿时清明起来。
现在要做的事不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而是让苏云朵养足精神,只有养足了精神才有精力面对宫中可能的状况。
陆瑾康伸手将苏云朵往自己身上搂了搂,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压低声音柔声道:“这一路过去差不多有半个时辰,趁着欢哥儿不闹人,你且歇会,待到了我喊你。”
苏云朵的确有些精神不济,就算睡不着闭上眼睛养养神也是好的,这会儿听了陆瑾康的话顺势靠在他身上闭上了眼睛。
马车轻摇着出了镇国公府,一路过去还算清静,没过多久,苏云朵的呼吸就绵长了起来。
侧头看了眼苏云朵的侧颜,她莹白的俏脸肌肤幼嫩而细腻,睡颜多了一份平日里没有的稚气,安详而美好,若是眼底没有那点淡淡的青影……
陆瑾康不由暗自自责,都怪他兴致一来,将什么都忘了,若非昨日夜里闹得太过,何至如此?
一路无话,感觉马车渐渐缓了下来,虽说没有撩开马帘往外看,陆瑾康也知道马车很快就到朝阳门了,轻轻拍了拍苏云朵:“朵朵,醒来,到了。”
苏云朵睁开眼睛正对上陆瑾康侧头看着自己的温柔眼神,不由羞赧一笑,她本以为只打算闭眼养养神,却没想到真的就睡着了。
待马车停稳,就听得外面替两人赶车的陈丰道:“主子,到了。”
夫妻俩赶紧收拾一下身上略微有些皱折的衣裳,陆瑾康先行下车。
马车里放了炭盆,虽说比不得屋里暖和,比起外面还是要温暖许多,眼看陆瑾康下了马车伸手要搬欢哥儿睡着的小推车。
苏云朵赶紧摇头阻止,孩子还小,可不能让他冻着。
小心替依然在小推车上睡得不知人事的欢哥儿加盖了一床鸭绒小被,将他头上的小帽子拉严实,又伸手压了压欢哥儿身上的小被,这才拉下小推车上盖的纱帐,感觉一切都妥当了,示意陆瑾康将小推车搬下马车交给早已过来的白芷。
因为欢哥儿还小,这次进圣上特许多带一个下人,于是作为欢哥儿奶娘的白芷有了这次进宫的机会。
陆瑾康将小推车交给白芷,转身扶苏云朵下马车,顺手接过紫月手中拿着的斗蓬,亲自给苏云朵穿上。
今日天气虽好,气温却着实有些低,车上车下的温差还是有些大的,虽说苏云朵觉得自己穿得已经够厚实,陆瑾康还是让紫月另外带了这件斗蓬。
此时安氏也在红袖的侍候下,从马车上下来,外面披的是苏云朵专门为她设计的鸭绒长袄。
暗紫色的长袄前襟绣着大朵的双瓣芙蓉,让略显暗沉的颜色有了别样的艳丽,今日的安氏雍容中带着华贵。
“这还在睡?”隔着小推车上方的纱帐,安氏看了眼安静地躺在小推车里欢哥儿惊讶问道。
往常这个时间,正是欢哥儿最活跃的时候,安氏还有些担心待会进了宫,欢哥儿不给宫里贵人的面子兀自睡觉。
若是从府里一直睡到现在,倒是不用担心这件事了,只是今日睡觉时间一乱,只怕回府有的闹腾,想想也是有些头疼。
且将将今日宫中之行安安稳稳地应付过去,回到府里再怎么闹腾也只能由着欢哥儿了,不过是大人辛苦一些的事。
安氏如此想着,率先往宫中走去,不待她拿出牌子,就见圣上身边的大太监康有福康大总管就已经从宫里迎了出来。
康有福前来亲迎,一行人自然毫无悬念地先被迎去了圣上的乾清宫。
婴儿小推车在欢哥儿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风靡京城,甚至还传入了宫中,康有福自然是见识过的,只是外面出售的小推车自然没有欢哥儿这辆小推车来得精致,康有福也不由多看了几眼。
宫里现在的小推车自是经过宫里工匠精心改造的升级版,可是与欢哥儿的这辆比起来,华丽是有了,平稳性实用性却差了老远。
待一行人到了乾清宫,早就等着的圣上听到小太监的通报,连声道:“传,快传!”
能进乾清宫的自然只有安氏、陆瑾康、苏云朵还有依然睡得安稳那最小只的欢哥儿。
原本苏云朵的注意是将小推车留在殿外,直接抱了欢哥儿进殿,也是时候将让欢哥儿醒来了,康有福似乎早就得了圣上的吩咐,坚持让陆瑾康搬了小推车进殿。
虽说欢哥儿这一觉着实睡得有些长,陆瑾康却也不愿意凭白扰了欢哥儿的睡眠,对于康有福的劝阻自然是求之不得。
看着陆瑾康搬着小推车进屋,正打算开口的圣上顿时闭紧了嘴,眼见着安氏带着苏云朵就要对着他跪拜,赶紧从上面下来亲自伸手托住安氏,眼睛示意苏云朵免跪。
苏云朵对这种动辄跪地拜见本就有些抗拒,这会儿一眼看明白圣上的意思,顿时松了口气,改跪拜为福礼。
圣上请安氏坐下,自己则围着小推车转了几圈,此时的小推车上的纱帐已经被苏云朵掀开,欢哥儿身上加盖的鸭绒小被也收了起来,苏云朵还将欢哥儿头上戴得严严实实的小帽子也摘了下来。
若非欢哥儿正睡着,苏云朵甚至打算将欢哥儿身上盖着的那一层薄被也给掀了。
乾清宫里的温度比镇国公府的正和堂、啸风苑都要暖和得多,若是欢哥儿醒着,必得出一身汗不可。
“长得真好!眉毛鼻子小嘴处处像子健。”圣上稀罕地看了又看,若非欢哥儿还睡着,这会儿说不定已经被圣上抱怀里了。
“我儿子长得好,不过我觉得除了眉毛和嘴巴,其他的更像我娘子!”虽说平日里陆瑾康看似有些不待见欢哥儿,事实上心里可得意着呢。
当值的时候,只要提到儿子,就少不得要炫上几句。
苏云朵就听陆玉桦曾经提起过,原本对陆瑾康能力十分崇拜的陈勉,自从欢哥儿出生之后,对于陆瑾康又多了一层崇拜,那就是炫子的能耐。
这不,为了儿子他都能直接开口反驳圣上了。
安氏听了直摇头,嗔了陆瑾康一眼道:“这是你们两人的孩子,像谁都正常。再说孩子一日一个样,到底像谁还得他再长大些才能看得分明!”
“祖母说得是!”苏云朵淡声应道。
说起欢哥儿到底长得更像谁,苏云朵真心觉得还不是太能看得出来,毕竟孩子不过才满百日,正好安氏所说,小孩子一日一个样,女大十八变,男孩子同样也要经历人生的十八变!
见欢哥儿睡得踏实,圣上考虑到殿内外的温差,为了欢哥儿的健康,特地让康有福往后宫跑一趟传话给皇后和珍贵妃等人:“谁想见欢哥儿,直接来太后的安和宫。外面太冷就不再让欢哥儿去其他宫了。”
苏云朵听了圣上的吩咐,心里顿时大大地松了口气。
若真的让他们从这个宫殿转战那个宫殿,今日欢哥儿可真的要遭罪了,如今只需从乾清宫去安和宫,可以少许多风险。
安氏听了圣上的话赶紧起身谢恩,这可是天大的恩典。
今日圣上没安排其他的事,索性一同前往安和宫。
一行人正打算收拾收拾前往安和宫,欢哥儿却在此时睁开了眼睛。
也许是身处陌生之地少了安全感,欢哥儿睁开眼睛愣了片刻,张开嘴巴哇哇哭了起来,声音之洪亮令圣上都觉得有些惊讶。
“这臭小子定是又尿了!”刚才还是炫子狂魔的陆瑾康,这会儿已经是满脸嫌弃。
此刻的乾清宫里除了陆瑾康和安氏能给苏云朵帮手,再没有丫环和奶娘。
虽说欢哥儿醒得有些不太合时,这种时候却也只能先紧着他来。
苏云朵赶紧抱起欢哥儿先哄着他让他别这样死命的嚎,而陆瑾康则出去找白芷要尿布。
白芷、紫月还有红袖此刻被安排在乾清宫的偏殿,听到正殿里欢哥儿的哭声,白芷站起来就要往正殿去,紫月一把将她拉住摇了摇头,示意她坐下安心等待。
这里是圣上的乾清宫,可不是镇国公府的正和堂,容不得她们胡乱走动。
心系欢哥儿的白芷反应过来,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一颗心顿时又慌乱起来,低着的眉眼惶恐地四下打量,发现并没有人关注她的举止,一颗心这才缓缓放了下来。
很快陆瑾康出现的偏殿,他自然是来给欢哥儿拿尿布的。
今日带来的尿布全都是经过烫洗暴洒的干净新尿布,为了不冰着欢哥儿的小屁屁,白芷特地在尿布包里放了一只铜手炉,这会儿交给陆瑾康给欢哥儿换上温度正好。
只是喂奶的事,白芷就有些无能为力了。
她心里最清楚,今日欢哥儿必定不会肯吃她的奶!
虽说欢哥儿不过才出生百日,细心的白芷已经摸到了规律,像今日这样身处陌生之地,就算工她身上有苏云朵没洗的中衣,欢哥儿也不会吃一口她的奶,小主子可精着呢!
知子莫若母,苏云朵果然也没有为难白芷的意思,在陆瑾康的帮助下给欢哥儿换好尿布,看着噘着小嘴直往自己怀里拱的欢哥儿,有些为难地看了眼圣上。
圣上先还有些不太明白,待眼角看到欢哥儿那急切找食的模样,这才真的相信了苏云朵亲自哺乳的传言并非谣传而是事实。
乾清殿正殿自也有相通的房子,圣上让康有福亲自带着苏云朵下去给欢哥儿喂奶。
待苏云朵抱着欢哥儿消失在视线中,圣上不由感叹道:“原以为亲自哺乳是谣传,没想到却是真的。”
陆瑾康看着苏云朵母子消失的门,眼底微沉。
安氏则一脸无奈,瞟了陆瑾康一眼:“有其父必有其子,当年康哥儿他娘身子那么不好,还被康哥儿逼着喂了一个月的奶!”
圣上也不由想起当年的事,指着陆瑾康直摇头。
待欢哥儿出现在安和宫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此时几乎所有的嫔妃都聚焦在安和宫想一睹这位让皇后都要移步的镇国公府小公子。
当然这些嫔妃之中,有的是心甘情愿的,比如珍贵妃,有的是不以为然的,比如华嫔,还有的只是为了来看戏,比如皇后。
在乾清宫被圣上免了跪礼,在安和宫却是太后娘说了算,安氏等人进得殿来少不得要跪拜太后娘娘。
苏云朵抱着已经脱去重重束缚的欢哥儿,就要跟着安氏向太后娘娘行跪礼,却听得上首传来一个慈和的声音:“快快平身,咱们今日不讲那虚礼。”
于是苏云朵的膝盖再次免了与地面的亲密接触,改跪礼为福礼,因为抱着儿子苏云朵的这个福礼显得略有些敷衍。
不过这个时候人们的注意力基本已经不在苏云朵身上上,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苏云朵怀里的欢哥儿身上。
虽说又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面对的又一群陌生的女人,可此刻他到底是在自己熟悉的怀抱,又因为刚刚睡饱吃足,这会儿的欢哥儿正精神着呢,一双与苏云朵极为相似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仿佛与殿里的人打着无声的招呼,尔后对上坐在上首慈眉善目的太后娘娘咧开他那无齿的小嘴咯咯笑了起来,顿时让上首坐着那几位贵人的心软成了一汪水。
苏云朵原本还有些担心欢哥儿认生哭闹,没想到他居然不学自通,直接点亮了“撩妹”技能。
虽说这里大部分都是“老女人”,却是东凌国最尊重女人。
想不到这小子只凭一个无齿的笑容就让这几位最尊贵的女人卸下假面露出真心的笑容,看来这小子前途无量。
太后更是向苏云朵伸出了手,显然她要抱一抱欢哥儿。
苏云朵没有一丝犹豫,大大方方地上前将欢哥儿交到太后手上。
这次进宫之前,安氏和陆瑾康都曾经给苏云朵科普过,这深宫后院最不可能对欢哥儿起坏心,除了出自镇国公府的珍贵妃娘娘,就这面前这位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