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炎站在一棵古木上,这时的火花海已经样貌全无,原本碧蓝见底的水此时浑浊一片,大量的水流入地底,有些地方已经能见到裸露的河床。
而面戴日式猫耳脸谱的女孩站在湖心处,举着一把纸花伞,穿着深紫色雕花裙裳,端庄贵气却丝毫不凌人。
夜晚的久寨十分寒冷,而女孩儿身上的衣服完全湿透,暴露玲珑曼妙曲线的同时,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不适或是颤抖。
她脚踏木屐,站在湖心的一处数十厘米的浮木上,稳稳的如同落在其上的羽毛。
“华夏的阴阳手,少林的凌波气,东洋的落樱掌,你精通的东西很杂,而且还都是很难学到的东西。”
陈炎点了一根烟,看向对方的眼神中不乏欣赏。
即使是作为敌人,这个女孩也是生平罕见的。
“天一生水,我没在那场战争中见过你,所以我可以放你一命,条件是告诉我,你们背后的指使。”陈炎沉声道,他是第一次如此威胁一个女人,老实说,心里还挺不是滋味。
···原本很霸气的话,因为你是个很厉害小姐姐,都变得没什么气势了好嘛。
陈炎不得不佩服自己,这种时候还能腾出空吐槽。
而天一生水侧过脑袋,露出白嫩的脖颈,眼神有些疑惑。
不懂汉语?陈炎不由猜测道。
而下一刻,对方打破了他的猜想。
“你··没有死。”她的汉语发音不差,就是感觉上有些僵硬,就像会说话的人太久没说话后的表现。
陈炎愣住了,她的疑惑,好像在某些自己无法理解的方面。
“你死了,会很难过。可是,要杀死你,可是··”短暂的疑惑后,天一生水再次恢复她的空洞冷漠。
却像是婴儿牙牙学语,完全构不成一句完整的话,让陈炎一阵头皮发麻。
这人···脑子有点问题吧。
翻脸跟翻书就算了,为啥说个话也这么难懂。
正当陈炎满脑子被搅屎时,余震再次袭来,而这次,竟比之前更加猛烈。
山上巨石滚落下来,滚石声携带着天空中的雷声轰鸣,骤雨顷刻间淋下。
脚下的古木应声断裂,陈炎坠落如湍急的水流中,巨大的漩涡将他向裂渊中拉去,猝不及防间,后脑重重的撞在水中的巨石上。
陈炎眼前一片模糊,身体似乎也麻木不受掌控,无力的向着深渊而去。
不会吧,刚还在装逼,现在就要这么随意的领便当吗!?
许多的画面闪过,那些日常有趣的,那些刺激冒险的,那些残酷鲜血淋漓的。
而最后闪过眼帘的,竟是天一生水那张戴着猫耳面具的脸。
眼神急迫,不顾一切。
————
久寨下小镇的震后避难地,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而黄启云捧着手机,独自坐在潮湿的石子路上。
屏幕的荧光映着他极度紧张和恐惧的脸。
接通啊!接通啊!接通啊!黄启云内心大喊道。
他疯狂的拨打一个个号码,却是没有一个能够连上信号。
终于,他丧气的放下手机,把头埋在双腿间。
远山还在不断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偶尔的余震就会在人群中惊起一阵骚乱,甚至会有不堪重负的楼房倾塌。
周围尽是哭泣声,有人跪坐在遇难者的尸体前,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雨点悄然落下,而后是倾盆的骤雨,砸在身上,将原本就湿寒的衣服彻底打湿。
身上没有雨伞,也不可能钻进楼房。
夜晚的久寨和白天有近二十度的温度反差,穿着短袖的黄启云只感到由内心到体表的彻骨的寒冷。
算了,听天由命吧。
面对从小到大都没有经历过的巨大压力,都没有品尝过的巨大恐惧,黄启云在内心对自己这么说道。
“找到你了,你在这里啊。”
正当黄启云自暴自弃时,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淋在身上的雨也少了起来。
黄启云茫然的抬头,全身湿透的小潇站在他的面前,手里举着伞,脸上尽是疲累后惊喜的表情。
她的小腿绑着白色布条,有红色不断渗出,竟是在这样的伤势下,于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他。
于是黄启云伸出手抓住她,那一刻,他哭了出来,像是失散了亲人的孩子,哭的十分委屈,无助。
小潇起初有些惊讶,但随即温柔的笑了起来,就像是宽慰弟弟痛楚的姐姐一般。
也许只有她,能明白他此时内心的脆弱和害怕。
跟着小潇穿越过人流,四周尽是和黄启云一般的人,各自麻木的坐在地上,淋着雨,等待着天亮。
黄启云被小潇拉进一辆面包车里,最后排坐着之前受伤的法国男孩和另外一位像是他妈妈的法国女人,而前窗还有一位不修边幅的,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先在这里躲到天亮吧,白天一定会有救援的军队赶来的。”看着还面色苍白着的黄启云,小潇轻声安抚道。
车里的人都没有什么交流,或许是语言沟通有障碍,被小潇救的法国男孩也只是对刚进车的她点头示意了一下。
“不知道你的那些同学现在都怎么样了啊··”
又是一波轻微的余震,夹杂着天空中摄人的雷响,小潇望着窗外,不无担忧的说道。
“为什么你还能有心情管别人啊,明明我们自己都自顾不暇了···”一直沉默着的黄启云突然说道,他双手紧紧捂住耳朵,每一声惊雷,每一次轻微的余震,都会让他剧烈的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会害怕啊,为什么你能冲进那座大楼,为什么你会找到我,带着那样的笑容。
为什么··你还能为别人考虑。
为什么自己,这么差劲,懦弱,糟糕透了。
而有一双手紧紧的抱住他,让他寒冷的身体以及内心,都仿佛灌入了暖流。
她轻轻的拍着他的背,浑身湿透的两人仿佛能感受到互相的体温,心跳,但她丝毫不避讳。
“没关系的,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不要害怕。”小潇就这样轻轻的抚慰他,语气中,尽是她想给黄启云的勇气。
而正当他想说些什么,前面的座位却传来了烟味,那位不修边幅的大叔竟然摇下窗户,吸起烟来。
“人啊,从来没有自己战胜过什么。”
“依靠家人,依靠朋友,依靠陌生人,就是这样互相依靠,互相帮助才能走到现在,才能战胜需要战胜的。”大叔把手伸出车窗,大雨很快就将手中的烟熄灭。
睡着大叔打开的车窗看去,远山处还有雷光闪动,但黄启云却已经看不到那些。
因为更近的地方,有更美的景色。
原本漆黑一片的避难地,逐渐亮起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火堆,有人叫喊着,一起把大挡雨布挡在火堆上方。
大家从低楼的房间中“抢”出被子,盖在那些受伤的人或是遇难者的尸体上,一旁的家属不断的感谢。
人们三五成群,甚至更多的聚坐在一起,眼中不再全是恐惧,而是带着些许的说笑,远处有公务人员组织有序的传递食物和水。
恐惧和麻木在人群中消散,这些人的笑容,在这黑夜中,比任何光亮都要来的有效,照人。
看到这一切,黄启云不由的也笑了。
他转过脸,不断的深吸气。
“等回京城,本少就给你发邀请函!”他咽了咽嗓子,语气浮夸的说道。
这是他在地震之后说的第一句垃圾话,但是听到这句话,小潇也开心的笑出了声。
“为什么是邀请函,不是要做你的第三十六届小老婆吗?”
“小老婆算什么,拿了我的邀请函,就是我王道社的成员了,恩··成员不行,我向老大申请个副社长专用秘书好了··”
侧眼看着两人的笑闹,车上的死寂被打破,似乎空气都温暖了起来。
“大叔该怎么称呼?”强撑起精气神的黄启云开始认识这一车的难兄难弟。
“我姓张,你叫我张叔就行。”
不修边幅的张叔微笑着转过脸,车窗外有穿着雨衣的避难游客寻求帮助。
正当大叔准备开门下车,帮他们拉挡雨布的时候,他突然愣住了。
眼前“游客”的雨衣中有红绿光芒交替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