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韩春雷他们就退了房,领着常盛去了长河公社提货。
路过林老板家的面馆,发现他们家面馆今天没开门,韩春雷的脑海中不由又浮现出那道倩影,身材高挑,衣着时尚的林曼丽。
也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了?
不知道她会不会留意到自己在《代数1》扉页上留的言啊?
也许她考上大学之后,就再也不回庆春路上这家小面馆了吧?
或者真如她妈妈所言,她不会脑子一热,也偷摸去了香港找她姑姑?
呃……
既然今天见不到,那就有缘再见吧。
……
……
到了午饭点儿,他们三人就到了长河公社。
那批竹货就囤在曹老板的破烂院里,常盛言而有信没有杀价,清点了货后给了一口价二百三十九块四毛三。
韩春雷也敞亮,直接抹了零头,跟他要了二百三十九块。不过这么些货有大有小,齐整不一,少说几十件儿,可不是一条香烟两瓶酒那么简单,要想弄回天台县去,可不是用手拎着就能弄回去的。
韩春雷让曹老板帮着找辆跑天台县这条线的货车,看能不能捎带脚地把这批货顺道拉回去。毕竟就这两三百块钱的货,如果专门找辆车实在划不来。
不过好意被常盛婉拒了。
像常盛这种常年干采购的老业务,运货拉货有自己的路子,他跟韩春雷讲,他们天台县供销站和萧山市国营第一腌酱菜厂长年有业务往来,所以来长河公社前他就打过电话了,后天腌酱菜厂有批酱菜送去天台县供销站,会顺道绕来长河公社,帮他把这批货捎走。
萧山地区的腌酱菜历史悠久,闻名全国。尤其是萧山萝卜干,绝对是江南酱腌技艺的典型。在韩春雷重生前的那个年代,但凡进了超市想买点腌酱菜,摆在酱菜货架最显眼位置的,绝对是萧山萝卜干。
当然,他要在长河公社多停留一天,还有一个真正的原因,那就是李和平的邀请。
他俩啥时候搞到一块儿了?
不等韩春雷问,常盛就直言相告了,昨天韩春雷摇的那通电话里,李和平一听到常盛要采买韩春雷的竹制品后,就立马发出了热情的邀请,邀请他来长河公社提货的时候,多盘桓一天到上塘公社,参观他们上塘公社的竹制品厂。在电话里,李和平也若有若无地暗示常盛,今后也可以跟他们上塘竹制厂采购竹制品,即使物资票不够,也可以用别的法子迂回的,一律依着出厂价给他。
难怪昨天接着那通电话,常盛会这么高兴。这下韩春雷算是整明白了。如果真的不用票也能采购到上塘竹制厂的产品,而且还是按着出厂价,那真是解决了常盛眼下最棘手最头疼的大麻烦。
韩春雷听罢暗暗点头,这种做事方法倒是符合李和平不拘泥形式的一贯作风。不过他倒是鸡贼,自己让他接一通电话,他竟然就抓住了一次商机,帮上塘竹制厂又拓宽了一下销货渠道。
当然,如果真没有物资票采购的话,他们这种交易肯定要私底下来。尽管现在很多地方都已经放开了采购的条件,但都是偷摸地在干,一旦被人抓住小辫儿,上头跟你较真儿的话,还是够他李和平喝一壶的。
但这就是李和平的作派,不然也不会那天吃饭的时候,莫名其妙问自己“猫论”考校自己了。更不会从柴家坞引进劳务帮忙修路。
既然常盛和李和平有了约,那韩春雷也不再坚持,让张喜禄领着他去了长河公社的客运站搭车去上塘。上塘竹制厂去年在李和平的主持下,弄了一个厂办的小招待所,房间不多,但也够来竹制厂参观和采购的相关人员住宿的。上次进厂参观的广东仔阿强和阿雄后来就是住进了竹制品厂的招待所里。
既然李和平对常盛发出邀请,那肯定会解决他的住宿问题。
常盛跟着张喜禄一走,曹老板就让媳妇儿炒了两个小菜,准备跟韩春雷边吃边聊聊之前南下的事情。
……
“春雷啊,我说你也是真能折腾啊。”
曹老板知道韩春雷喝不惯绍兴老黄,就没给他倒酒了,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美滋滋地喝了一口,眯着眼睛笑道,“一开始吧,你是来我这儿卖破铜烂铁牙膏皮的,后来呢,托我帮忙处理点砂石,再后来呢?又帮我表弟他们厂里卖竹货,现在好了,钱落袋了,心安了吧?!”
韩春雷喝不惯老黄,也实在是饿了,让曹婶儿帮忙下了碗挂面。
就着他们家自己腌制的酱菜,扒拉了几口面条,他抹了抹嘴,苦笑道,“你当我愿意折腾啊?你说就这么点钱,竟能一波三折,这年头钱难挣啊……”
“你小子别不知足啊,别说你们柴家坞,就是放眼咱们整个长河公社,像你这个年纪的小伙儿,谁手里能攥着二三百块钱?”
曹天焦拿筷子敲了敲桌子,有些不乐意地说道,“想当年我偷摸攒下两百块家当那会儿,那得是大闺女出生那会儿吧?”
“是二丫出生那会儿。大丫出生那会儿,我连坐月子的老母鸡都是从我娘家借的。”曹婶翻了翻白眼,纠正道。
都是陈年旧事,曹天焦一听媳妇儿说起,顿时大乐,说道:“听见没,春雷!我在你这个年纪,饿了还指不定夜里跑谁家田里偷番薯啃呢,我跟你说,那会儿是真穷啊,地里刨出番薯来,随便拿裤子擦吧擦吧,就是一顿猛啃,饿得发慌啊。”
老曹今年四十不到,他像韩春雷这个年纪那会儿,正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夜里能偷到番薯吃已经算是条件比较好的江浙地区了。
忆苦思甜了一番之后,老曹言归正传,问及了韩春雷接下来的打算,主要还是围绕着之前韩春雷答应他的,南下倒腾这个事儿,要他曹天焦一份儿。
韩春雷也没有诓他,当着他和老曹媳妇儿的面,将自己酝酿了许久的南下计划逐一说了出来。
面条也吃完了,计划也讲完,韩春雷离开曹家破院,是带着老曹投的八十块本钱走的。
曹天焦媳妇细细地盯着韩春雷慢慢走出院门的背影,有些不放心地问曹天焦道:“他爸,你咋说给八十就给八十啊?咱家的家底儿能趁几个八十块?万一他突然起了贪心,黑了咱们这八十块咋整?”
“和平昨儿电话里说的,这叫投资。投资就是有风险,晓得伐?”
曹天焦不乐意地瞥了媳妇儿一眼,又道,“再说了,他韩春雷不是给咱们弄了张收条吗?那指头印是白摁的?”
“一个半大孩子的收条你也当个宝?和平不是我说他,他做事也是疯疯癫癫的,我看你尽听和平的,迟早要吃了亏。”曹天焦媳妇儿平日里不怎么待见李和平,她总觉得李和平做事就从没稳妥过。
“你知道个屁,男人家做事,少啰嗦!”
曹天焦劈头盖脸一阵斥,“看这天有些阴起来了,夜里估计有场雨,把院里那些纸皮箱子赶紧收起来。”
“狗脸!”
曹天焦媳妇儿嘟囔了一嘴,悻悻然地到院子里干起了活。
……
韩春雷刚出了曹家的巷子,就碰到了送常盛去客运站回来的张喜禄。
“喜禄哥,来,把钱收好。”
韩春雷在曹家吃面条那会儿,就把张喜禄那份中介费和好处费都规整出来了,按着之前说好的,一份是之前去上塘公社找李和平处理砂石的钱,一份是帮着进杭州城找人处理竹制品的钱,一共十三块。
但是张喜禄接过钱来,食指蘸着唾沫仔细数了一遍,韩春雷一共给了十五块,比之前答应的多了两块。
“春雷,你这给多了。”张喜禄把钱紧紧攥在手里,脸色扭捏地说着。话虽这么说,但也没打算把多出来的两块钱还给韩春雷。
韩春雷哑然失笑,摇头道,“呵呵,这些天你也辛苦了,多给的两块,你帮我买点东西给大娘捎去,认识你这么久了,天天喜禄哥叫着,也没去过你家,看过你家老太太。”
“啊?有心了,有心了,”张喜禄笑着连连点头,热情邀请道,“反正都在红旗村了,去我家坐坐,喝口茶。”
韩春雷摆摆手,用手指了指天,说道:“这天有些阴,我担心要下雨,得赶紧回柴家坞了。出来这么些天,也得回去一趟了,不然我们支书都要怀疑我携巨款潜逃了。”
说着他用手摸了摸鼓鼓囊囊的裤兜,兜里藏着的那一沓子毛票。
“你春雷是干大事的人,怎么可能干这种事?”张喜禄认真说道。
韩春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过些天我要南下了,喜禄哥,下回再见我请你进饭馆子吃猪头肉喝洋河大曲!”
“南下……”
张喜禄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多保重!”
说完,韩春雷抬步就要离去。
“春雷!”张喜禄喊住了他。
韩春雷驻足回头。
张喜禄舔了舔嘴唇,认真地看着韩春雷,弱弱地问道:“你南下总要个拎包的,跑腿的吧?哥这一百二十斤卖给你,咋样?”
“啥意思?”韩春雷愣了一下。
张喜禄道:“我也想跟你南下,跟你挣钱发财,跟你过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