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某羁押重刑犯的看守所。
这里的气氛,一如既往地压抑而肃杀,探监室内,数双眼睛正通过摄像头,紧紧地室内的囚徒。
于明艳,这名一时没想开被蛊惑走上歧途的中年妇女穿着囚服坐在室内,两眼无神。时间过去一个多月,她晚期的肺癌即便在被抓后免费提供了一大堆药物,并接受了一堆治疗,也无力遏制癌细胞向全身扩散。
此时的于明艳,面容枯槁,满脸皱纹,头发全白大批脱落,这幅行将就木的模样看起来要比同龄人苍老20,甚至30岁。她几乎深陷成骷髅的两眼中空空的,没有一丝身材,如同一个无底洞般将所有的景色倒映其中。
她没什么文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
当初,被绿林组织一封邮件就蛊惑了,她脑子一时发热杀了柳生玄教授,可是这之后,于明艳发现这并没有改变这个世界什么,甚至没有带给她一丝一豪的发泄快感——当然,也没有带来一丝对被害者的不安与惶恐。
于明艳的心底只剩下一种感觉,那便是空落落的。这是一种不知该自己该走向何方,但是却更不在乎自己该走向何方的空虚感。不用说杀人偿命这条人尽皆知的道理,就是不被判死刑,于明艳也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能不能活到宣判下来的时候都是个问题。
所以,她已经无所顾忌了,整天就是这样一副活过一天是一天,就算有一天死了也无所谓,浑浑噩噩的宛若一具活死人的状态。
今天,一件事让行将就木的她稍稍有了一点活力,那就是……竟然有人来看她了。
是往日里那个吸毒成疯,每次毒瘾一上来就殴打她,把家里都被砸得不剩下几样好东西,全靠吸她的血活着的废物儿子熊志。
这着实让于明艳感觉犹如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般惊异。
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母子两人四目相对。跟料想中的不同,虽然于明艳在得到儿子来看自己的消息有些激动,心里早就准备好了说不完的千言万语,但当双方真的见面之时这些话却仿佛鱼刺一般,卡在喉咙里刺得生疼,无法说出。
而玻璃墙后的熊志,也是一言不发。这名30岁上下,因为吸毒消瘦得犹如一张皮披在身上的竹竿,脸上的皮都塌陷下去的男子抓着对话的话筒,呆呆地望着里面的于明艳,眼神冷漠而复杂,似乎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在他的身后,接待室里一名值班的狱警,望着熊志一手臂吸毒留下的密密麻麻的针孔,满脸鄙夷。
双方就这样对视着,眼见一半探视的时间都要过去了,于明艳才颤颤巍巍地拿起话筒,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阿志,你来了……”
熊志依然不说话。
“以后,妈要不在了,你要……”
似乎觉得契机到了,于明艳终于理清了思路,准备如往常那般唠叨一番。但这时候熊志却作出了一个让她再次绝望的举动——只见他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只在于明艳的瞳孔中留下一抹远去的背影。
“阿志……”
望着不知为何远去的儿子,于明艳愣住了,只剩下皱皮的眼角挂着一颗泪珠。她望着离去的熊志,感觉犹如瞬间从天堂掉入了地狱,几乎要崩溃,而一边已经不知在值了多少年班,早就见惯了各种人间冷暖的警察,则不由地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
“果然,毒鬼的话,什么时候都不能信啊……”
熊志离开了,于明艳也不可能继续留在探监室里了,因为后面还有人在排队,她所在的那一侧,一名女狱警走入,准备将其带回监室。
但就在这时,异变突生——女狱警刚把于明艳拉起来,带着走了两步,她突然就仿佛失了魂般,浑身上下在瞬间被抽了骨头般软倒下去,瘫软在地上。
突然的变故吓了女狱警一跳,但猛然想起于明艳的身体状况后她马上就意识到了这是怎么回事,慌忙对着随身带的对讲机的麦克风狂吼道:
“不好了,犯人晕倒了,快叫救护车!”
……
两小时后,于明艳被送往医院后,经抢救无效死亡,原因为肺水肿。
而这时候,城市最阴暗的角落,某棚户区,一间毫不起眼的铁皮屋子里,将大门关闭,侵占了熊志身体的宇空往床上一坐,拿起旁边放着的一管早就准备好的剂量比人能承受的剂量高数倍的海洛因,扎入了这具身体的大腿动脉中。
他的意识在随后随着寄生入这具身体内的赛斯特细胞凋亡离开,而失去了控制仅仅剩下本能反应的熊志则歪倒在窗前,在注射入体内的过量毒品的刺激下无力地抽搐着……
熊志死了,死因是“吸毒过量”;于明艳也死了,死因是“呼吸衰竭”。
虽然宇空也清楚,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们其实也是两个可怜人,两个被时代抛弃的社会底层的弱者,不过只是被绿色森林组织蛊惑利用的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但是……所谓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任何人都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弱小更不是逃避惩罚的理由,作为杀害教授的直接凶手,于明艳必须付出代价!
轻描淡写地杀掉这对几乎被社会抛弃的母子,宇空的心底没有一丝波澜,因为他明白,这只是复仇计划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环。
“是时候告别了。”
一只蜻蜓,从微微开着的窗户进入大门已经闭锁多日的宇空家的住宅,落在窗台上,随即六腿蜷缩宛若失了魂一般“死去”。而在这之后不久,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已经被搬空的冰箱大门被从里面轻轻推开,宇空自己的那具蜷缩其中的身体,晃了晃僵硬的脖子后从中走出。
他走到书桌前,打量了几眼上面放着的一个老旧的笔记本——它赫然是教授留下来的那本,只不过原先写过东西的页码早就被扯下焚毁了,仅仅剩下的几页中,是一行行用工整的自己炮制的“遗书”。
翻开笔记本,望着它们笑了笑,宇空将它合上了,然后离开了这个虽然不大,但却是自己成长的地方的温馨的家,留恋地看了最后几眼后再也没有回头:
以后,就不太可能回来了,一想到这点,虽然从家到郊外的路驱车前往时间并不长,但宇空却感觉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他到达了选定好的目的地。
这是距离市区30公里的一座山上的一处悬崖边,下方是滔滔滚过的江水。尽管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死,但这毕竟是自己的身体,宇空仍然有些犹豫——有道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毁,即便它对于现在的宇空而言仅仅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空壳,它在他的心里也意义非凡。
“爸,妈,对不起,我不能冒那个风险,不过……我向你们保证,如果有一天我为你们,还有万万千千死于恐怖袭击的无辜者报了仇后,我会用保存的dna编码把它恢复回来。”
念叨后,将身份证放入一个防水袋里,放入装满石头的背包中,宇空将其背上,闭上眼睛从悬崖上向下纵身一跃!
“扑通”
江面上泛起了一朵微不足道的浪花。
到此为止,所有过去的纠葛全部处理干净,宇空也终于可以全身心地投入进化的浪潮。
树林里,章贾伟的身体中细胞涌动,变回它的原主人本来的面貌后,双眼中俨然已经不再有人的温情神色。
三个月后。
滇省,某废弃工厂。
破败的建筑中,一个狰狞而巨大的怪影,在黑暗中扭动着,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