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很丰盛,家里人坐下来也很高兴,美中不足的是宋承孝并没回来,只有宋宁陪着家里的三个女人一起吃饭。
但好像宋承孝是否在家,对于这对晚餐也并没太多影响,一直到吃过晚饭之后,老太太才让宋林氏给儿媳留了一些饭菜放到锅里,老太太还亲自往锅灶里加了一口火,也是为让儿子回来时能吃到热饭。
晚上家里的女人没刺绣,唯一的一盏桐油灯给了宋宁,让宋宁连夜去抄书。
桐油灯的灯光很暗淡,三文钱可以买三斗容器的桐油,若是一直连着点,能点差不多二十个时辰,平常人家基本都舍不得买桐油,但因宋家的女人很多时候需要连夜去刺绣,桐油便不得不买。
火芯很小,目的是为了节省桐油,光线如萤火,宋宁抄写了一段时间便感觉到眼疼。
他心里也在庆幸:“好在这个宋宁的眼睛还没近视,不然在这时代没有近视眼镜那就跟睁眼瞎没什么区别。可要先保护好视力。”
夜晚很安静,一直到打更的敲了二更天的棒子鼓,院门的门闩才发出响声,宋宁站起身到屋门口,便见宋承孝醉醺醺从门口进来,正往耳房那边走。
“怎这晚才回?”老太太的声音传来。
之前老太太一直都没睡,在耳房那边收拾,也是为了等儿子。
宋承孝道:“娘,今天给人做工,这是赚的钱,怕被人知道,所以就跟着人在渡头,换了身脏衣服,到了河岸这边之后才换回来,就二文。”
宋宁这才知道为何老太太要一直等儿子,原来是母子二人商议好,让宋承孝偷偷去给人打工来帮补家用。
这年头,读书人出去干活是很丢人的,所以宋承孝要出城找个陌生的渡头去帮人抗货,但宋承孝到底是个文弱书生,又是第一次干活,显然并不趁手。
老太太往正屋那边望了一眼,刻意压低声音问道:“怎才二文?不是说一天都给十文的吗?”
宋承孝道:“儿力气小,搬不动重的,先被船家给扣了三文,监工那边又给扣了三文。回来路上遇到好友要一起做文会,便又凑了二文,吃了酒才回。”
宋宁不由觉得这父亲很悲哀,去赚一天十文钱的“大活”,结果因为力气问题还有监工的克扣,一共才赚了四文钱,结果回头便又花了两文,一天只带了两文钱回来养活老少三代。
若是换了一般的老娘,这会早就开骂了,但老太太脾气似乎很好,又或者是对宋承孝没有更多的期望,老太太道:“很好了,明天争取能拿回个六七文。这不小娃认识的何公子给送了一袋米,有饭快些去吃,有力气才好干活……”
母子说着话进了耳房,后面说的宋宁也便听不到,不过想来老太太还是非常疼惜这个儿子的,到底宋承孝是家里的独子,从眼下看宋家所有的希望都凝聚在宋承孝一人身上。
宋宁回过头来,即便之前他对宋承孝有多大的偏见,此时却也不由叹口气,心中对宋承孝也多了几分怜悯。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去心疼他作什么?要出头还是要靠自己这双手,现在中长期的目标除了科举之外,还是要先凑几亩田出来,能养这一家人……”
……
……
宋宁想置办几亩田地,抄书的时候在想,要睡觉时也在想,睡醒之后还在想。
他忽然觉得肩头的压力比之宋承孝还要大,这是来自于一个穿越者的压力,就算宋宁他有领先时代几百年的思想,但将思想落到现实还是有极大困难。
上午很早,他便离家去支摊给人写信。
怀揣着《孟子》,扛着自己的家伙事,宋宁一边想如何赚钱的事情一边往摆摊的地方走。
到了街口,他突然感觉到好像哪里不对,平时自己摆摊的地方无故多了一些人,还挺着一顶小轿,旁边做买卖的摊贩也都远远隔着不敢靠前。
宋宁再往前走,便见轿子之前立着昨日来求诗词的少女,宋宁便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或许是昨天没求成,几天又来了,而且是带着人来的。”
因为是晴天朗日,宋宁也没回避,他到底没做错什么事,心中坦然便带着家伙事到近前。
但听那丫鬟对着轿子里说了一句:“小姐,那位宋公子来做买卖。”
小轿旁边是四名轿夫,除此之外还有几名护院模样的人,再就是昨日那少女,随着少女说话,轿子的窗帘从里面被掀了一下,因为光线暗淡宋宁也看不清里面那张模糊的面庞。
到底已经是明朝中叶,封建礼教已开始蔓延,或民家闺女没那么多讲究,但是豪门大户的小姐基本都已经奉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原则,想从市井之间见到小姐带着丫鬟出来走近乎是不可能的。
宋宁如同没看到眼前几人一般,将自己的摊子支起来,那少女没好气道:“呆子,找你的。”
“不得无礼。”从轿子内传出一声娇脆的声音,光听声音年岁也不大,宋宁其实也能猜想,若是出嫁的夫人一般是不可能出门的,喜欢摆弄诗词的基本都是闺中的姑娘,这年头最晚十七八便已经出嫁,若还待字闺中那就必须是二八年华左右的。
年岁要比他长一些。
宋宁道:“姑娘,还有里面的小姐,昨日里你们的请求实在是太过于唐突,并非有意冒犯。在下做的是捉刀代笔的营生,若非如此目的而来,那就请便吧。”
立在轿子外面的少女有些不满道:“说你无礼还真无礼,我家小姐都亲自来,说话还这么生分?”
里面的女子道:“公子见谅,或是昨日家中婢子说得不清楚,其实是小女子的一位友人想将江南民间诗词整理成册,偶知宋公子在宁海县内填了一首《长相思》,文采斐然,城内士子争相传诵,小女子去信友人,望将此词纳入词集。特来求公子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