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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 人生苦难

    赵守时其实之前那一趟就看见过这人,当时的他并没有多想,只当这可能是个醉汉。
    但后来的他越想越不对,心中有一个想法在疯狂的发酵,让他无法无动于衷。
    这个想法就是:这人会不会是葛龙涛?
    以赵守时当年对葛龙涛的了解,他是个行事干脆,说到就要做到的性子。
    如果这些年他没有变化,那他既然答应会去参加同学会,那他就一定会去。
    就算因为某些原因而赶不及,那也理当知会一声才对。
    但这些都没有。
    当然,赵守时并不希望眼前这人是葛龙涛,但他更担心眼前这人真的是他。
    冬夜里骑行摩托车去参加同学会,却突逢大雪铺天盖地,确实是进退两难。
    虽然说这种情况下,还是可以打电话求援、求助的,但这种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愿让他人援助。
    或者说不愿意让他人知道自己陷入的窘境背后的事情,才是关键所在。
    这又牵扯到赵守时印象里葛龙涛的另外一个特点:好强。
    这种种原因也是赵守时已然到家却再度折返的原因。
    不管这人是否是葛龙涛,赵守时都有心里准备。
    ···
    赵守时径直来到这人的面前站定,只不过这人一直低头覆面,未曾察觉到赵守时的到来。
    或者正因为察觉到,才因为某些原因而刻意不抬头,生怕被人知道自己的窘迫。
    雪夜太冷,寒风禀冽,尤其是寒风途径桥洞,吹在脸上如针扎一般,甚至还有刺耳的呼啸声传入耳中。
    赵守时就这么站着受那冷风吹,他的耳边除了凛冽的北风声,还有若有若无的呜咽声。
    不是风声,更像是哭泣之后的抽噎声。
    赵守时距离眼前这人实在太近,自然分辨的出这若有若无的声响正是来自面前这人。
    冬夜走出家门的本身就少之又少,如眼前这人困守在雪夜里的更是几近于无,而这本就不多的人数里,基本上都是就醉者居多。
    这样的醉汉别说伤心痛哭了,估计被冻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还有一种概率很小的可能,那就是身前身后都是需要倚靠自己,而偏偏自己没有任何倚靠的中年人。
    这般雪夜这般天,赵守时即便依旧没有见到眼前这人的正脸,但他的心中却越发的倾向这人是自己的同学。
    赵守时不知道眼前这疑似自己同学的男子经历了什么,但他听说过一个道理:【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在一瞬间】。
    可能是家庭里的琐事,可能是长辈的催促,可能是工作上的压力,可能是恋情中的困惑,可能是这突然坏掉的摩托,可能是那突如其来的大雪。
    总之,有些事情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突破了眼前这人的心理承受极限。
    即便不是自己的同学,也是个遭受苦难的男人。
    不管这人是谁,赵守时都愿意倾听他的故事,毕竟赵守时其实是主持人,也曾主持过情感类的电台节目【你的月亮我的心】。
    赵守时没有过多停留,而是转身离开去车上拎了两瓶酒回来。
    用袖子将路沿上的积雪刮掉,便直接坐在这比之寒冰也不遑多让的水泥路沿上。
    没有说话,就这般安静的坐着,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眼前这人终于抬起头来,再看向赵守时之前,还曾有袖口擦了下眼角,许是不想被人看到自己曾经的窘样。
    赵守时坐下没多久,但架不住他穿的也少,早已浑身颤抖,嘴唇发青,但看着眼前这张隐约有些熟悉的脸庞。
    赵守时不由的咧嘴笑了,这人果然是自己的同学。
    只不过与同学重逢之时,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喜悦浮现,甚至五味杂陈的内心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描述。
    赵守时艰难举起胳膊,把手里常温零下六七度的白酒递给六七年没见的葛龙涛:“喝两口?”
    把酒塞进这人的怀中,赵守时这才倒吸凉气的去摸自己的唇角。
    血腥味扑鼻,往地面啐一口,洁白的雪中有一团殷红。
    刚才因为太冷,赵守时曾用舌头抿过唇角,只不过很快就成了薄霜。
    而刚才又笑的过于突然,直接撕裂嘴唇,血就像那胭脂,给嘴唇涂上一层血色。
    只不过倒也不算严重,因为冷嘛,感觉迟缓许多。
    眼前这人,或者说赵守时的同学葛龙涛疑惑的看着赵守时,同样觉得有些熟悉的他不敢信眼前突然出现的男子会是自己六七面未见的同学。
    有些不太确定的试探问道:“赵守时?”
    赵守时佯装生气:“怎么。连老同学都不认、阿嚏~!”
    话还没说完,赵守时便打了个喷嚏,鼻塞不通还好说,只觉得刚才这一个喷嚏带动着脑浆子都在晃荡一般。
    头疼欲裂啊,倒不只是天冷的原因,更多是因为之前喝酒过多。
    在这见风一瞬,汹涌而来。
    赵守时顾不得其他,打开瓶子就豪饮一口,入口辛辣、冰凉,但酒液通过喉管滑入腹中,却有火辣辣的感觉传来。
    就像在这雪夜里,突然拥有一盏泛着微弱光芒的灯,虽然用处不是那么大,但总归是个慰藉。
    葛龙涛因为骑摩托车的缘故,穿的比赵守时厚很多,但他在这雪夜里的时间更长,同样冻得三荤六素。
    便有样学样的举起酒瓶敦敦敦,豪饮一半才停止。
    一擦嘴角的他长吁一口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赵守时摇头:“我不知道,就是刚才路过是感觉是你。特意下来看看。”
    赵守时的话就像一股暖流从葛龙涛心中涌过,其温暖程度远超刚才的半瓶酒。
    老话之所以是老话,就因为道理比较大,就像【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就凭赵守时在这漫天雪夜里见到一个身影,只因为可能是同学,就特意前来这一点。
    就足以让葛龙涛不后悔当年与赵守时的情谊。
    男人的情感多内敛,是以葛龙涛并没有把内心感受表达出口。
    而且,因为当年经历的某些困难,曾有一瞬间想要想赵守时开口求助,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这可以说是不想给好友添麻烦,却也是一种死要面子活受罪。
    赵守时能够猜到葛龙涛必然经历过苦难,要不然只是一辆车,一场雪还不至于让一个汉子在街头哭泣。
    如果葛龙涛愿意说,赵守时自然愿意当一个合格的倾听者,要是自己力所能及,自然不吝帮助。
    只不过眼前的环境实在不是谈话的地方,要不然不等聊完,路边就要多两具冰尸。
    赵守时想到‘冰’,就浑身一冷,再度举起酒瓶豪饮一口。
    只不过他的酒量真的不行,更别说之前在同学会上已然喝的不少。
    这一刻的大脑告诉赵守时:喝酒取暖,我可以。
    身体却说:“不,你不行。”
    辛辣的白酒刚一入腹,就让赵守时如痉挛一般。
    葛龙涛见状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去拍赵守时的后背,尽量让他好受一点。
    裴韵书在车上,却一直关注这这里,见赵守时突然弓腰,而且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隐约猜到原因的她抓起一瓶水,就往这里跑来。
    埋怨归埋怨,但终究不是外人。
    赵守时接过水后连灌半瓶,虽然一样的冰凉,但水没味。
    对于此时的赵守时来说,没味就等于美味,也算了救了他半条命。
    再度坐回路沿的赵守时气喘吁吁,对裴韵书说道:“谢谢昂。”
    “喝死你拉倒。”裴韵书冷哼一声,把头瞥向一旁。
    这不是傲娇,更不是他吐槽,这就是生气。
    不只是因为赵守时喝酒没数,更因为刚才的裴韵书听赵守时承认之前的那通电话的奇怪语气,是为了引导别人误会,而故意把她当成裴幼清对待。
    而且也正是借着这个幌子才顺利从之前的酒局当中逃离。
    裴韵书其实再有猜测,但当赵守时坦承的时候,她的心中还是相当不满的。
    因为她就是裴韵书,以前、现在未来都是裴韵书,不想成为某个人的替代品。
    赵守时撇撇嘴不敢多说什么,虽然并不清楚明明很小的一件事为什么会让裴韵书好像很恼怒的样子。
    就像个爆竹,一点就爆,而且还是威力加强版。
    生怕再说话惹恼裴韵书,赵守时把视线放在葛龙涛身上:“晚上还没吃吧?咱们找个地方填填肚子?”
    葛龙涛是又冷又饿,尤其刚才空腹喝酒虽然有热意涌来,但过后则是灼心一般的难受,点头答应的同时却撇了眼倚着墙角的摩托车。
    赵守时自然明白葛龙涛的顾虑,径直来到摩托车前的他问道:“发动不起来了?”
    “嗯,太冷了。”
    赵守时一指前方:“前面有家24h的药店,我跟她们店长认识,咱们把车先放他们门口,明天早上再来骑?”
    葛龙涛眼睛一亮,忙不迭的点头。
    要搁平常日里,这摩托重归重,却也不是推不动。
    可偏偏今天下雪,而且还很大,人行走在其中就很是艰难,更遑论还要推着一百多公斤的摩托车。
    更别说最大的问题是路滑。
    赵守时见葛龙涛答应,便让裴韵书去开车开过来,系上拖车绳就往他说过的药店前进。
    药店是真实存在的,但赵守时认识个毛线店长啊。
    他的自信来自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
    十分钟后,三人两车终于到达药店门口。
    赵守时在门口跺跺脚,把积雪甩掉这才进屋,对葛龙涛说自己跟人家店员打声招呼。
    毕竟认识归认识,尊重还是要有的。
    实际上赵守时进屋,二话不说就直接甩出五百块钱,说摩托车坏了放在门口一晚上,让她帮着看顾下,明早就来取。
    药店值夜班的都是普通工作人员,在这小县城里,月工资也就三千上下。
    这看个摩托车就给五百,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事,只要不傻就不会拒绝。
    至于车丢与否其实不重要,首先那车看着就不甚值钱。
    其次,正月里连小偷都没脸出门偷东西。
    最后,就算真有没皮没脸的三只手出来偷东西,门口也还有监控呢。
    赵守时从药店出来后,拍着胸脯对葛龙涛保证说人家店员听说自己是她们店长的朋友,直说没问题,别说一天,就是三五天,半个月都没有问题。
    葛龙涛怕给赵守时添麻烦,不过他也亲眼看见赵守时与店员相谈甚欢,自然也就信了。
    把摩托车安置好,三人终于无负担的进入车内。
    感受着温暖的暖风,赵守时感动的差点哭出身来。
    真是不知苦不知福。
    接下来就是找个地方祭祭五脏庙,葛龙涛是直接没吃,赵守时吃的不多,而且刚才也还回去了。
    大年初五,营业的场所本身就少,小门店的店主大多在家过年。
    也就齐军的那家在县城里面规模不小的饭店才可能这般早的开门,而且营业时间并不会太久。
    帕拉梅拉在转了两条街道,竟然连一家进食的店面都没有找到。
    赵守时曾提议说自己家距离不算远,可以回家整点吃的。
    却被葛龙涛给拒绝,不是见外,只是不想让曾经教过他的赵有方见他这般落魄。
    最后,车停在一家还营业的超市门前,赵守时进去随便买点。
    五六分钟后,赵守时回来,就发现葛龙涛本就不高的情绪更加低落。
    疑惑的看向裴韵书,后者犹豫片刻,小声解释说是葛龙涛刚才借电话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让家里人不要担心,电话里有个小姑娘应该是葛龙涛的女儿,说想他了,让他回家。
    这之后的葛龙涛就明显情绪低落起来。
    赵守时虽然惊讶与自己同龄的同学,竟然已经当了父亲,更惊讶他情绪低落的原因。
    赵守时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知道一般被孩子催促回家的男子,绝大多数都是眉角带笑的。
    可眼前的葛龙涛的失落却不是装出来的,而且赵守时能够感受到他身上遮掩不住的悲戚、无助。
    甚至似乎还有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现在看来葛龙涛之前情绪崩溃并不只是因为那些浮于表面的原因。
    例如人生地不熟,例如电话摔碎无法向他人求助,例如车坏,例如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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