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西青说的差不多,半个时辰后,左先生就询问完出来了,刚刚进到粮食行的谢泽得了禀报,立刻返回,召人议事,李苒和周娥一起,进了那座宅子。
紫茄等人聚在离院门最近的正厅里,看到李苒,青茄最前,一群人冲下台阶,离李苒七八步,扑跪在地。
“都起来,都没什么事吧?”李苒示意众人。
“都好,就是担心王妃。”
桑嬷嬷上前一步答话。
“先头说王妃在我们前面就被拿到了,后来,就是四五天前,有点儿不对了,我和紫茄几个,什么都想到了,什么都不敢想。
没想到,今天早上,一开门,竟然看到了石南石爷!
真是,做梦一样。”
桑嬷嬷说着话,越过周娥往后看。
“死了很多人,沈供奉战死,王供奉受了伤,到襄阳城静养去了,安五爷安好。”
李苒看着桑嬷嬷看向院门的目光,垂眼道。
桑嬷嬷脸色泛白,跟随在李苒身边的护卫中间,有她嫡亲的侄子。
“咱们这是攻下栎城了?”
青茄实在忍不住,问道。
刚才那位左先生问话,规矩是只许答不许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都要憋坏了。
“蜀军撤了,大帅进来时,是座空城。”
李苒答了句。
“咱们大约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子,暂时就这座宅子吧。石南已经带人四处查看了,你们先去吃饭,吃了饭也四处看看。
还是桑嬷嬷统总。
该要买要添的东西,桑嬷嬷找石南支些银子,安排人去采买,尽量咱们自己动手,石南他们,都极忙。”
“是,王妃放心。”
桑嬷嬷忙曲膝应了,紫茄带了个丫头跟在李苒身边侍候,其余人赶往大厨房做饭吃饭。
这座宅子很大,很空,建筑和建筑之间离得相当远,中间青砖漫地,花草极少,树木也就稀稀拉拉四五棵。
李苒和周娥走走停停,将宅子里里外外走完一遍,已经一个多时辰多去了。
“这是谁的宅子?怎么盖成这样?”周娥看一路,嫌弃了一路。
这座宅子真是丑。
“挺好,干净阔朗。”李苒倒是真觉得还挺好。
这宅子给她一种军营的感觉。
“西青,看样子有急事。”两人刚刚在靠近大门口的花厅里坐下,周娥就示意李苒。
远远的,西青看到两人,连走带跑奔过来。
“王妃,王爷在门口等王妃,说要跟王妃出去走走。”
西青冲到两人面前,一脸笑道。
李苒加快脚步,直奔大门口。
谢泽站在院门外台阶下,看到李苒,露出笑容,往上迎了几步,问道:“午饭吃了没有?”
“还没有,想等你一起吃。”
“那咱们出去吃。尝尝这栎城的风味。”
谢泽侧身让过李苒,和她并肩。
“嗯?”李苒惊讶的看向谢泽。
他几乎不到酒楼这样的地方吃饭,他连抛头露面的时候都极少。
“是这栎城留守葛府尹,刚刚过来见我,问我能不能再往街市上逛几趟,说是极利于民心安稳,咱们就多逛逛。”
谢泽笑着解释道。
“葛府尹是蜀地府尹?”李苒极不确定的问了句。
“嗯,说是简明锐走时,请他守护好栎城百姓,其余,由他自便。我也请他守护好栎城百姓,至于其它,等朝廷和蜀地有了结论再说。”
“朝廷和蜀地,原本就是一国之民。”
李苒心里说不出什么情绪,有些热,有几分酸涩。
“吃了饭,我陪你去添些衣服。”
“要添的东西多呢。”
李苒笑起来,转头看着紫茄笑道:“你们两个回去跟桑嬷嬷说,我和王爷下午要好好逛一逛,她那里要买什么东西,把单子拿过来。”
“是。”紫茄笑应了,带着小丫头,一路小跑往回走。
一行十几匹马,缓步而行,从一条几乎家家关门闭户的巷子里穿出来,到了一条不算窄的街上,街上空无一人,两边的店铺铺门紧闭。
谢泽勒停马,看向李苒道:“你要是不累,咱们步行吧,只怕他们听到马蹄声都要觉得惊心。”
“好。”李苒干脆的跳下马。
几个小厮上前,牵着退回去,石南等人全神戒备,内紧外松的拱卫在两人四周。
走过半条街,青茄带着两个丫头,急匆匆赶上来。
李苒从青茄手里接过长长的单子,还没来得及看单子,眼角余光扫见前面一家绸缎铺门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
“那家有人。”
谢泽和李苒几乎同时说了句,又一起笑起来。
“去看看。”谢泽一边笑一边指了指那一条没再关起来的门缝。
“你去敲门。”李苒示意青茄。
青茄笑应了,紧走几步上前,拍了几下门环,扬声道:“掌柜在不在?有新鲜样的料子没有?”
“有有有!”
门立刻从里面拉开,一个略瘦,显得极其精干的中年人一步迈出,跪倒在地。
“小号是金县郑家的本钱,郑大爷前儿过来过一趟。”
中年人的话到此为止。
谢泽眉梢微挑,微笑道:“郑健安已经平安回到襄阳了,你姓什么?”
中年人极其明显的长舒了口气,先磕了个头,再答道:“小人姓金,贱命金万年,给大帅请安,给王妃请安。”
“把铺子开出来吧,拙荆要挑些料子。”谢泽招手示意。
“是是是!赶紧!怎么还不开门!都什么时辰了!快快快!”
金掌柜一跃而起,响亮的喊了一声,再转回身。
“大帅请!王妃请!”
铺子里的伙计大约是早就摆好架势,只等着掌柜一声喊了,听到喊声,两开间的铺门几乎同时拉开,几个伙计跳出来,里外合力,眨眼间就卸下门板,挂出五颜六色的幌子。
谢泽和李苒进了铺子,青茄照着单子,一样样挑好,桑枝拿出几块大银饼子,上前会帐。
“不敢当不敢当,这是小号孝敬……”
金掌柜急忙摆手。
“不可。”谢泽一向言简意赅。
“这会儿该多少银子,一厘也不能少,要不然不成了抢东西了。”
桑枝忙笑着多解释了几句。
金掌柜能被留在栎城,自然是极精明明白的人,一句不再多说,按价算了,称了银子。
买好绸缎出来,绸缎铺两边的店铺,那门就关的没那么紧了。
两人往前走过六七家铺子,一间欢门鲜亮,挂着巨大的福兴两个字的酒楼,开着两寸来宽的一道门缝。
谢泽和李苒对视了一眼,李苒抿嘴笑着示意青茄,“这家不错,你去问问。”
青茄应了,穿过欢门,刚站到酒楼门口,那扇开了两寸来宽的门从里面拉开。
“你们福兴楼今儿做不做生意?我们王爷和王妃想尝尝您家铛头的手艺。”
青茄不再往前,微微欠身,笑着道。
“做做做!”
门里的掌柜一个怔神,随即一迭连声答应,随着一迭连声的做做做,掌柜一步迈出来,见谢泽和李苒已经穿过欢门进来,急忙垂手立在旁边。
酒楼三间门脸卸开的极其迅速。
“小号楼上雅间,大帅……王爷……”掌柜紧张的语无伦次。
“就在楼下吧。”李苒示意谢泽。
楼下楼上,甚至整条街,就他们这几个人,用不着雅间不雅间的。
“嗯。让铛头挑拿手的做几样。”谢泽温声吩咐掌柜。
掌柜一迭连声应了,扬声吩咐了,和几个中年伙计一起,用雪白的棉帕子,飞快的将大堂的桌子椅子又擦了一遍。
“您贵姓?”
李苒坐下,看着掌柜上了茶,笑问道。
“不敢不敢,免贵姓张,贱名丰年,孙丰年,王爷,王妃光临,小号蓬荜生辉,是小号上上下下的荣幸!”
孙掌柜不停的哈腰。
“这栎城最好的酒楼,是你们福兴楼么?”
李苒接着笑问道。
“不敢当,当不起,小号哪敢算最好。栎城三大楼三小楼,小号连三小楼都算不进去。
不过,小号的芙蓉肺,爆双脆,在栎城小有名气。”
孙掌柜舒缓了些,至少说话流利了。
“那一会儿要好好尝尝。”李苒笑接道。
孙掌柜顿时脸色一僵,“回王妃,芙蓉肺小号今天没有,芙蓉肺做起来极耗功夫,这一阵子,这几天……”
“爆双脆呢?”李苒打断了孙掌柜的话问道。
“爆双脆也……”孙掌柜脸都青了。这些天天天攻城,哪有什么生意,但凡要极新鲜才行的菜式,这会儿统统做不出来,没有食材!
“要准备几天?咱们过几天再来?”
李苒问了孙掌柜一句,又转向谢泽道。
谢泽笑着点头。
孙掌柜猛的透过口气,“明……后天,后天一准儿备好。”
“那就后天,晚上吧。”李苒见谢泽一边笑一边点头,和孙掌柜约定了时间。
等谢泽和李苒,以及石南等人不紧不慢吃好饭,从福兴楼出来,街上人还是没几个,不过店铺却有几家卸了一扇两扇门板,似开非开。
谢泽和李苒挨家进去,不拘什么,都买了不少,吩咐送到那座被他们称作武将宅子的宅院。
一条街逛到头,已经过去了两个来时辰,远处,太阳已经落的看不见了。
两人转头往回走,夜色降临的街道,倒比他们中午刚到时,热闹了不少。
街上还是没什么行人,不过,很多店铺都开了一扇两扇门,通红明亮的灯笼在铺子门口挂的成排成串儿,每一家铺子门里,都挤满了脑袋,大瞪着双眼往外看。
李苒看到旁边一家糕点铺子里,一个年青妇人抱着孩子,也伸头往外看,拉了拉谢泽的衣袖,示意他看那个冲她舞着手,流着口水笑个不停的小婴孩。
谢泽冲小婴孩笑着挥了下手,抱着孩子的妇人也不知道怎么慌乱的,猛一头撞到了门框上,唉哟一声,抱着孩子就里跑。
两边的伙计探出大半个身子看究竟,有胆子大的,小心翼翼的踩出来,站到门外看。
李苒忍着笑,踮起脚,和谢泽低低道:“你多笑笑,再挥挥手。”
谢泽失笑,“你这是什么话?”
说着什么话,谢泽却笑起来,看向两边站出来的伙计,微微颔首致意。
街道两边顿时热闹起来,门里的伙计争先恐后往外挤,有胆子大的,冲谢泽和李苒欠身招呼:“王妃,王爷。”
谢泽和李苒笑着,一一点头致意,一条街再走回去,街道两边,已经站满了人。
在街道尽头上了马,回到宅院前,大门里,一个看起来极其疲惫晦暗的中年人迎出来,垂手站在大门外侧。
“这就是葛府尹。”
谢泽向李苒介绍中年人。
“辛苦您了。”李苒微微曲膝。
“不敢当,当不起,在下……”
葛府尹的话卡住,抬头看向李苒,从李苒看向谢泽,再看回来,往后退了半步,撩衣跪倒。
“听说王妃到京城时,在下就想着,有朝一日能当面给王妃磕个头。”
葛府尹说完,双手抚地,郑重磕头。
“葛府尹的心意我明白,只是,我担不起。”李苒侧过身,避过葛府尹磕下的响头。
谢泽背着手站在旁边,看着葛府尹磕好头站起来,又冲李苒长揖到底,才往前一步,示意李苒,“你回去歇着吧。”
李苒应了,冲葛府尹微微曲膝告辞,往后院进去。
谢泽带着葛府尹,进了旁边刚刚收拾出来的议事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