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
简良陪在戚真身边,两人的手紧紧交扣在一起。
说到那些往事,戚真还是会害怕,每当此时,简良握住她的肩膀,轻声说着“没关系,有我在”。
两个民警正记录戚真的证词。
戚真怀孕以后,闻鸿盛逐渐放松了对她的警惕,她便趁着一次出门购物的机会,偷偷跑回老家,在表哥的帮助下,去到了一个谁也不认识她的小县城里工作生活。
在那里,她生下两个孩子,戚朗与戚严。
养育他们的日子很辛苦,可是母子叁人却也安安稳稳地过了很多年。
渐渐的,戚真以为闻鸿盛对她失去兴趣,再也不会找她,突然有一天,闻家的人找到了她工作的毛巾厂。
也是在那一天,想要保护弟弟和母亲的戚朗自愿跟着闻鸿盛走了。万幸的是,当时闻鸿盛不知道她生的是对双胞胎,失去戚朗,还有戚严留在她身边。
戚真一开始就是这样以为的,留下戚严是她不幸中的“万幸”。
可后来她才知道,这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想到以前的种种,戚真捂着眼睛,泪流不止。
她有悔恨,悔不该在人生最脆弱之际,将戚严当成自己唯一的精神支柱,她怕再失去这个儿子,就把他禁锢在只有她的天地里,没有让他接受教育,没有让他认识其他的朋友……
当她看到戚严暴露出属于父亲闻鸿盛的那一面时,戚真第一次对未来充满绝望,她当时在想,戚严是件失败品,是她一手孕育出来的魔鬼。
她要拉着他同归于尽,杀了这个孩子,然后自杀,结束这一切。
她也的确这样做了。
在死亡的关头,是简良把她拉回人间。她有些不堪回首的过去,还有肮脏的灵魂,简良则完全不一样,跟她认识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
她接受他的帮助,他的照顾,然后无法自拔地爱上这么一个笨拙又温柔的男人。
因为要保护简良,她没有向警方透露过任何有关闻鸿盛的信息,怕招来报复,如果不是遇到周瑾和江寒声,她或许也没有足够的勇气站出来。
录像镜头里,戚真有着岁月痕迹的脸庞依然美丽漂亮,她半垂着眼,沉默了很久。
“自杀以后,警察把戚严送到我身边来,那时候,看到他那张很像闻鸿盛的脸,我就害怕……所以我跑了,丢下阿严,一个人离开了医院……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是简良找到我,他怕我又想不开,让我暂时住进他家里养病。”
她当时对简良撒谎,自己把孩子送给前夫抚养了,事实上是,她抛弃了戚严。
江寒声沉默片刻,在电话中继续询问,“最后一次见到戚严是什么地点?”
戚真说:“就在怀光,不知道为什么,他找到了简良。”
江寒声轻眯了一下眼睛,问她:“是在连环杀人案之前,还是之后?”
戚真对此印象深刻,很确定地说:“之后。那段时间这个案子闹得沸沸扬扬,简良也很忙。”
“阿严找上门的时候,简良不在,是我开的门,那孩子有暴力倾向,我怕他会伤害简良,就跪下哀求他,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我让他去找闻鸿盛,他转头就跑了,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果然。
正如江寒声之前所推断的那样,戚真的抛弃,是刺激戚严杀人的最主要的诱因之一,而之后,戚严找到简良,或许是听说了戚真的下落,又或许是——
想要自首?
除了戚严本人,没有人知道他真实的动机。可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他在犯下滔天大罪之后,去找了还是警察身份的简良。
打开门的那一刻,他看到的不是简良,而是戚真,已经抛弃过他一次的戚真,再一次对他说:“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上次去简良家里拜访,江寒声注意到简良有把警服挂在墙上的习惯,他将这份职业视为荣耀。
想必当年的戚严也能越过戚真,看到那一身整洁干净的警服。
那一刻,他遭受着双重背叛,一重来自戚真,一重来自简良。
他对警察的仇恨多半源自于此。
从怀光连环杀人案,到“8·17”特大劫枪案,对于主犯戚严的背景调查始终处于残缺的状态。而戚真的供词,则是谜底拼图上的最后一块碎片。
江寒声询问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地点,并非一时兴起。
戚严是非常注重仪式性的罪犯,他心理上有这样的倾向。
他以詹韦满月宴的名义,提前向周瑾发过一封请帖,请帖上地址是南山庄园,如此精心设计的绑架,那么“南山庄园”不可能只是随随便便一个地方,对他而言,一定有着深刻的意义。
戚严和戚真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怀光市简良的家,虽然有意义,距离却太远,不可能作为拘禁的地点。
江寒声想了想,再问:“南山庄园,你对这个地名有什么印象吗?”
戚真想了想,回答:“没有印象。”
此时,谭史明那边给白杨打来电话,白杨一听是有了新进展,打开扬声器公放给江寒声听。
电话里,谭史明声音急促:“技术员排查环城公路的监控录像,追踪一辆银色面包车到了城外的码头,警队已经赶过去,在挨个搜查船舱和集装箱的时候,刚找到那辆面包车……”
江寒声拧眉,想了两叁秒,立刻说:“撤退。”
谭史明一疑:“什么?”
江寒声说:“是陷阱,让他们撤退!”
与此同时,码头上,一支荷枪实弹的行动队接近那辆银色面包车。
一个队员清查面包车并确认安全以后,比了一个手势,其余人开始对周围的集装箱进行排查。
正当他们打开一个集装箱的门时,耳机里突然传来撤退的命令。
他们果断停止一切行动,迅速撤退,不过眨眼间,身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轰然响起!
整个集装箱都被炸起,燃起熊熊烈火。
爆炸几乎毫无征兆,再晚上那么一两秒,冲在最前面的行动队队员就会粉身碎骨。
变故令所有人都短暂地失去了思考能力,处在震惊中,不能自拔。
队长迅速确认队员的安全,得知无人受伤以外,立刻向指挥部报告了爆炸情况。
爆炸声余音不绝,谭史明只觉得冷汗都快冒出来了。
戚严竟然能可怕到这种地步,他不但具有很强的反侦查意识,还能利用这一点设计陷阱。
用周瑾身上的GPS误导江寒声的同时,又利用交通监控误导警队。
车中,白杨懵了一会儿,才拍着胸脯说:“万幸,万幸。”
江寒声手指紧紧攥在一起,他知道,这样的好运气很难再有第二次。
蒋诚站在车外,看着江寒声又陷入了毫无作为的沉默当中,拍拍车门,“江寒声,我们没多少时间了,少发愣。”
距离两个小时的期限还有,十五分钟。
……
灰暗的音乐厅中,录像还在继续播放。
周瑾精疲力竭,冷汗打湿她的碎发,些许发丝贴在她的脸颊、额头,隐隐约约的,她听到座机电话发出一阵很老派的玲玲声。
戚严挑眉,面容上多了几分愉悦,然后离开了这间小的音乐厅。
这里只剩下周瑾一个人。
她再度抬起头,看向屏幕。这时,镜头拉得很近很近,能很清晰地听到江寒声绵长的呼吸。
他再一次接受注射。这让他可以不那么痛苦,表情甚至有点轻松。
持着相机的人还是冯和。
他问:“江先生,快不快乐?这是好东西,对不对?”
或许是出现了什么幻觉,他唇角弯了弯,仿佛痴魔一般说出一句话。
“好漂亮。”
冯和显然是有点疑惑,“什么?”
他神志不清地重复道:“晚霞,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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