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餐桌对面,俞听雪落在自己手上的目光,方诗雨以为俞听雪看上自己正在剥的螃蟹,握着刀叉手动作愈发优雅。心中却满是不屑,小门小户出来的女人,即使嫁到凤家这样的顶级豪门大户,身上那与生俱来的小家子气,依然掩盖不住。
心里越是不屑,方诗雨脸上的笑意越和善,放下手中的刀叉,优雅地站起身,端起盘子递过去。“这螃蟹我刚刚剥好,还没吃一口,听雪喜欢,就给你吃吧。”
俞听雪惊讶的一愣,连忙站起身,摇头又摆手说谢谢,方诗雨连说不客气,都是一家人什么的,她是长辈,给晚辈剥螃蟹是疼晚辈,没什么的。
方诗雨这样一说,俞听雪更不敢接了,她作为晚辈,吃长辈剥好的螃蟹,即使别人不说什么,她自己都会觉得没家教和礼貌。
“听雪,你婶婶把剥好的螃蟹给你吃,是疼你,你只管吃就是。”凤亦玄也出声劝俞听雪。
“谢谢,但真的不用。”俞听雪诚恳的拒绝,她不是凤二爷和方诗雨,做不来抢别人辛苦劳动的成果,还那么理直气壮。
“别客气,都是一家人。”说话的人还是凤亦玄。
方诗雨站在餐桌边,手里端着盘子,保持着递送的动作。
俞听雪也站着,垂在身侧的双手,捏紧身上的裙子,心越来越慌乱,她早料到今天回来吃饭不会顺利,却没想到是鸿门宴,自己成为凤二爷和方诗雨攻击的对象。
看着方诗雨脸上和善的笑容,她有种被逼上梁山的感觉,凤二爷和方诗雨用辈分压她,若一直让方诗雨端着盘子等,就是不敬长辈,俞听雪暗暗咬牙,手刚抬起,还没伸出……
一只硕大肥美的螃蟹放在她碗里,是凤承允夹给她的,来不及抬头看凤承允,便听到他低沉醇厚的声音说:“要吃螃蟹自己动手剥,不劳而获,多没礼貌。”
不劳而获,没礼貌,俞听雪垂眸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凤承允,他这话,应该不只是说给自己听的,不过,他帮自己解围,她心里很感动。
“坐下,吃饭。”凤承允的语气很是不耐烦。
引来众人的目光,凤亦玄和方诗雨自是不必说,就连凤奶奶都抬头看向自己孙子,觉得孙子对听雪的态度,太坏了。
老人家责怪的眸光看向方诗雨,大家本来安静的用餐,都是她非要作妖,弄的孙子不耐烦,听雪受委屈。
“听雪,你坐下吃饭。”凤奶奶和颜悦色的对听雪说道。
“好。”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俞听雪开心的坐下,忽然,来不及抬起的右手,在桌子下被一只大手握住,她诧异偏头。
凤承允没看她,仿佛没注意到她的目光,慢条斯理的伸出筷子夹菜,然后放俞听雪碗里,似察觉到她在看自己,他问:“看着我做什么,吃你碗里的菜。”
自己的手被他握着,怎么吃碗里的菜?俞听雪非常无语,用力收回自己的手,却反而被他握的更紧,她为之气结。
见孙子又开始给孙媳妇夹菜,凤奶奶很满意,放下心来,眸光转向方诗雨时,带着几分冷厉。“你也坐下吃饭。”
好心好意把自己剥好的螃蟹个俞听雪吃,俞听雪不给她面子就算了,现在还被老太太嫌弃,虽没有出言训斥她,可老太太目光已经算是训斥了,方诗雨觉得很没面子。
委屈的应了一声,愤愤地坐下,努力压抑着心里窜起的怒火,凤亦玄看出她的压抑,伸手接过她端在手里的盘子,方诗雨这才笑了。
吃了几口螃蟹肉,凤亦玄叹息着说道:“吃螃蟹,要配上啤酒才过瘾。”
“诗雨,麻烦你去厨房给我拿两罐啤酒来,谢谢。”凤亦玄偏头看向方诗雨,语气十分客气。
方诗雨刚坐下,听了丈夫的话,微微皱起眉头,不经意看到站在奶奶身后的蛮姨,心中立马来了注意。“阿……”
“蛮姨。”凤承允在方诗雨之前开口说道:“我和听雪好多天没回来住,麻烦您去我们的房间,帮我们整理一下。”
说完他还看了听雪一眼,同时松开握着她小手的大手,俞听雪不明白他看自己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不再抓着自己的手,让她松了口气。
“好的,我现在就去。”蛮姨应声,转身朝门口走去,她明白三少爷的意思,三少爷不想自己被方诗雨指使,才借口让自己去整理他的房间。
眼睁睁地看着蛮姨的背影,消失在饭厅门口,方诗雨气愤的想摔了手里的筷子,凤承允一时不和自己作对能死啊!
整个凤家的人都知道凤承允的怪癖,他不喜欢别人进他房间,偏偏只让阿蛮进他房间,所以他的房间一直是阿蛮亲自整理,现在让阿蛮去整理,谁也说不得什么。
愤愤地站起身,去厨房拿了两罐啤酒回来,放在凤亦玄面前的餐桌上。
凤亦玄冲她笑了一下,拿起其中一罐啤酒,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风承允问:“承允要不要也来一罐啤酒?”
“不要。”凤承允面无表情的拒绝。
凤亦玄一点也没被拒绝的尴尬,微笑着说:“承允还是不喜欢啤酒,那来点葡萄酒,我们这次出国,承浩经朋友介绍,认识了一位酒庄的老板,老板和承浩一见如故,送了承浩几瓶葡萄酒。承浩在国外是不舍得喝,说要带回来给奶奶和承允尝尝,回国时却忘记带回来,打电话叮嘱我要带回来,今天我带了回来,正好让大家尝尝,也算圆了承浩的心愿。”
一句话里,凤亦玄提了无数次凤承浩,意思昭然若揭。
方诗雨终于明白,丈夫让自己去拿啤酒的用意,不是真想喝啤酒,而是借由啤酒提起儿子承浩,让老太太注意到承浩不在场。
老太太有健忘症,她回来请求老太太帮忙救承浩,被老太太拒绝,然后让请老太太让凤承允去救承浩,只差没直接手,承浩在凤承允手里。只怕早被老太太忘记了这件事,现在丈夫提起,若老太太还是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只能说明,老太太没忘记承浩失踪的事,只是不理会而已。
凤承允是老太太的孙子,承浩也是,老太太的偏心她早就看不下去,这次儿子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她可以继续忍耐,若不能,别怪她六亲不认。
“二爷不说,我都忘记了。”方诗雨刚坐下又站起来,笑着说:“承浩也跟我说起过葡萄酒的事,我想先尝一瓶承浩都不愿意,说要等回国后,与奶奶和凤承允一起尝。我当时哭笑不得,骂承浩把奶奶和堂弟看的比我着妈都重要,承浩反过来教训我,说咱们都是一家人,我吃奶奶和承允的醋太不应该,我顿时无语。今天二爷在车上和我说,带上了承浩重视的葡萄酒,回来后,我把酒放在厨房里用冰块冰镇着,现在就去拿来给大家尝尝。”
说完,方诗雨不等众人反应,又去厨房拿酒,凤亦玄刚想开口继续说儿子,凤奶奶不悦的截断他的话。“你想喝酒自己喝,不要拉上我和承允。”
“妈,那葡萄酒是承浩……”凤亦玄想解释,凤奶奶却不给他机会,冷哼一声。“不要拿承浩说事,承浩什么性子你比我更清楚,他要真得到好酒,以他自私的性格,早自己喝了,能想到给我和承允尝尝才是怪事。”
“妈,您说得是过去的承浩,现在承浩已经改了很多。”凤亦玄为儿子辩解。
凤奶奶又哼了一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说承浩改了,且不说我信不信,我就问你,你信吗?”
自己儿子什么性子他的确很清楚,凤亦玄顿时无言以对。
他说起承浩是希望老太太主动问承浩今天怎么没回来,他可以顺势提议,让凤承允去给承浩打电话,当着老太太的面,凤承允不好拒绝,只能放承浩回来。结果,适得其反,老太太没问,还责怪他想喝酒拉上她和凤承允,他帮承浩说好话,却无端端又让老太太记起承浩过去多混账。
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凤承允和俞听雪不参与长辈说话,两人默契的低头吃菜,权当没听见。
拿着葡萄酒和玻璃酒杯回来,方诗雨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脸上维持着笑容,走到餐桌边,把玻璃酒杯放餐桌上,准备倒酒。
“倒一杯就好。”凤亦玄对她说道。
“为什么呀!”方诗雨不懂,明明说好大家都尝尝,为什么忽然又只让她倒一杯。
凤亦玄看了她一眼,回答说:“我一个人喝。”
“你一个人喝多没意思,我们大家一起喝才温馨。”方诗雨倒了半杯葡萄酒,撞了丈夫的手臂一下,意思是,让他把酒杯递给老太太。
看她一眼,凤亦玄端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口,方诗雨看了看老太太,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凤承允和俞听雪,三人都各自吃着菜,看都没看她一眼,终于明白,丈夫想的这个办法又行不通。
葡萄酒瓶子搁凤亦玄面前,方诗雨坐下,压住心中的不甘和愤怒,夹了一只螃蟹放盘子里,拿起刀叉肢解螃蟹。
几人安静的用餐,俞听雪看着自己盘子里的螃蟹,犹豫着是不是该拿起来吃的时候,不经意抬眸,看见对面坐着的方诗雨,慢悠悠的拿着刀叉吃蟹。
收回目光,俞听雪看向摆放在自己面前的刀叉,用刀叉吃螃蟹,她没试过,也不会,她吃螃蟹从来都是双手并用。
偏头看一眼凤承允,他正慢条斯理的吃着,动作优雅自然,眸光专注,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关注。
俞听雪咬咬牙,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放下筷子,用手拿起盘子里的螃蟹,先掰下一只螃蟹钳子,螃蟹放回盘子里,双后掰断螃蟹钳子,扯出里面的肉,直接吃。
吃完螃蟹两只大钳子,从中间掰开螃蟹吃蟹黄和肉,当她费事儿的吃完一边螃蟹,拿了湿纸巾擦手,看到对面的方诗雨吃完一只螃蟹,开始吃第二只。姿态别提多优雅,动作别提多流畅,握着刀叉的双手翻飞间,那只硕大肥美的螃蟹被吃的非常干净。这还不算重点,重点是留在盘子里的螃蟹壳,若是拼接回去的话,肯定又是两只完美的螃蟹,根本看不出来螃蟹肉已经被吃掉。
再看看自己盘子里的螃蟹壳,乱七八糟的堆着,里面还混合着没吃干净的螃蟹肉,一番比较,她才知道什么是用餐的最高境界。
能把螃蟹吃的那么干净,且还能拼回去,看起来完好无损的样子,她真心佩服方诗雨这项本事,都想拿出手机拍长照片坐留念。
知道俞听雪在看自己,故意装着不知道,方诗雨吃完两只螃蟹,状似不经意的抬头,对上俞听雪的眸光。
被抓个正着,俞听雪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垂下头继续用手吃着螃蟹,心想,被笑话就被笑话吧,反正她只会用手吃螃蟹,用刀叉只会闹出更多的笑话。
方诗雨看着俞听雪毫无形象的用手吃着螃蟹,嘴角露出嘲弄的笑,在看看自己盘子里的螃蟹壳,笑意更深,她用刀叉吃螃蟹,比她用手吃的还要干净,她就是要让俞听雪看看,什么才是大家族的用餐礼仪。
凤奶奶吃的不多,放下筷子端起果汁,正好看到俞听雪努力和螃蟹奋战,像和螃蟹有仇似的,双手并用,老人家忍不住笑了。
她这孙媳妇用手吃螃蟹的动作,看似粗鲁,却透着豪爽气概,一点也不娇柔造作,十分有趣。
凤奶奶看的津津有味,凤亦玄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看向方诗雨,见方诗雨看着对面的俞听雪,顺着方诗雨的目光看向俞听雪,嘴角抽了一下。
另一边螃蟹吃完,俞听雪抬起头,迎上对面两人的目光,愣愣地眨了眨眼,心中疑惑,他们看着自己做什么?
湿纸巾递到面前,俞听雪偏头看向凤承允,耳边响起他醇厚的声音。“手擦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