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苏微云、李寻欢和李不负三人杀了大欢喜女菩萨,一番交谈,商议过后,又走回到了兴云庄前。
李寻欢听说了李不负的父母惨死之事后,一定要回兴云庄来,问明白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也许不止是想问清因果,他是不是还想去见那个人?
——有的人总是这样,明明知道别人会伤害自己,却偏偏要去自找伤害。
唐独如是,李寻欢同样如是。
兴云庄。
自从龙啸云走后,兴云庄已经荒草丛生,梅开不再,处处都是凄凉景象;此日深秋已过,凛冬将至,本该更加荒废,但居然却好像并非如此。
兴云庄不知从哪里又召回了一些仆人丫鬟,对着花草修修剪剪,又置办了不少新的器具,有玉石的屏风,上好的红木桌,还有绫罗绸缎,要做些新衣裳。
是什么事情这么值得高兴?
苏微云走进庄内,这一回没有人拦住他们。
因为几乎全部的仆人都在忙碌。
“快快,这是老爷吩咐拿来的灵芝和人参,要给夫人补一补身体。”
“还有的菜呢?老爷有贵客,赶紧上菜!”
“.......”
苏微云和李寻欢互视一眼,才明白原来是兴云庄的老爷龙啸云回来了。
自从苏微云与心眉大师一战,后来又与少林寺化敌为友,下山之后,龙啸云便不知所踪,一去就是两年之久。
龙啸云和田七等人一起诬蔑苏微云是梅花盗,方引得心眉大师出手;所以不难猜到,龙啸云是害怕苏微云回来报复他,于是才一走了之。
武林中的豪杰们对他留下林诗音一位弱流女子独守庄园,都颇有些不耻,但在这个冬天,他居然又回归了。
他没有退隐江湖,卷土又重来了。
雪还没开始下,梅花也还没开。
苏微云、李寻欢三人刚一入门,自有人去向龙啸云禀报。才不过一会儿,龙啸云又迎了出来。
当年他那副热情好客,称兄道弟的样子依然还是没变,除了脸上多了些阴鹫以外,简直和以前一模一样!
“哎呦,是什么好风把二位吹来了?苏大侠,李贤弟,两年不见,你们可想苦了为兄啊!”
龙啸云见到二人,哈哈大笑,苏微云和李寻欢却都不语。
他忽又望见旁边一位少年,立即又说道:“我知道二位贤弟有三年之约,要以弟子互相比斗,这位俊杰想必便是你们中一人的弟子吧?”
苏微云微笑道:“正是,只是你且猜一猜,他是何人门下?我保管你猜不到的。”
龙啸云讶异道:“猜不到?让我好好瞧瞧......”
他的目光锐利,来回打量着李不负,道:“他眉宇之间有股阴郁之色,愤怒难平,想必是小李飞刀的传人了!”
这一番话并不好听。
李寻欢的忧郁正是因为林诗音之事,龙啸云旧事重提,不但贬低了李不负,更再次刺伤了李寻欢。
苏微云摇头道:“你果然猜错了。”
龙啸云道:“哦?难道此人是苏大侠的门下?可是他腰间无剑,怎么学得了绝世剑法?”
苏微云大笑三声,道:“他正是你的门下!难道你认不得了么?”
龙啸云道:“苏大侠最爱开玩笑,我远赴山中两年,哪里收过什么徒弟?!”
苏微云正色道:“他家在大户做工,随家主之姓,本来姓李。后来李庄转手,到了一户姓龙人家的手里。”
“而龙家又有一位不世出的混世魔王,杀了他的父母,他兜兜转转流落江湖,但仔细算将起来,他原本还是兴云庄的门下!”
龙啸云脸色变幻不停,终于又笑道:“你所说的龙家那位混世魔王便是犬子?”
“除他之外,还有何人?”
龙啸云连忙走去,双手把住李不负的肩膀,叹息着道:“唉,可怜的孩子,这些年一定吃了很多苦吧?欢迎你再回兴云庄,这次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了!”
若非苏微云早已熟悉他的嘴脸,说不定也要被他故作出来的深情打动了。
“恶心,恶心!龙啸云老儿,你莫要演戏了,我实在想吐的很!”
就在这时,大堂内突然传出一个难受的声音,大叫大喊,仿若疯子。
兴云庄怎会突然多了个疯子,还敢对着庄主大呼小叫?
龙啸云听到这话,居然不生气恼,反而急步向里面走去,一边说道:“来人,快准备一个盆子,胡老先生要吐了。”
他一进堂,里面又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你不是来请我吃饭的么?难道要我一边吐、一边吃?”
龙啸云陪着笑脸道:“老先生本事通天,无所不会,若是会这种高明的吃饭技巧的话,我当然也可奉陪!”
那人又叹息道:“我的本事倒没有你大,至少你这份装模作样,假仁假义的本事我就万万学不会的。”
他说着,苏微云和李寻欢已走了进来,看见了他。
只见此人胡须肆长,头发乱生,一个大大的酒糟鼻子最引人注目,他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但若仔细去观察,却能发现他的眼睛极为有神。
龙啸云对着二人介绍道:“这位就是胡不归胡老先生,算起来大概是我们的武林前辈了。”
苏微云和李寻欢神色齐齐一动。
天机老人曾经评价,胡不归是天底下他不能看透实力的两个半人之一,甚至觉得他的境界和自己相若。
胡不归本来坐在板凳上,见到二人后,突然大跳了起来,走过来拉着苏微云的手臂,哈哈笑道:“你就是苏微云?天机老头前几日和我见过一面,还专门说过你!”
苏微云道:“前辈怎会与龙啸云此人为伍?”
胡不归方还在笑,闻言竟又大哭起来,哭得涕泗横流,不能自已。
他哀叹说道:“我以往欠过龙啸云他师父的恩情,现在不得不被他请动,来帮他个忙,唉,武林不幸,武林不幸啊!”
一旁的人,莫说李不负,就连李寻欢也看得一头雾水,不知这人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疯。
只有龙啸云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地道:“胡老先生快快请坐,菜已上好了,我将内人请出来,我们一家人可以边吃边聊。”
胡不归拍着脑袋,大叫道:“谁跟你是一家人,晦气晦气,以后你别乱说话了!”
他叫别人不要乱说话,却教兴云庄中的仆人看得好笑。
——因为大家都觉得他才是那个不会说话,还要胡说八道的人。
四人上了桌子。
林诗音才慢慢出来,她的脸色苍白得难看,整个憔悴无比,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她看着李寻欢的目光,就如刀一般。
龙啸云率先开口:“不知寻欢此来,所为何事?莫非是提前得知了我回庄的消息,赶来为我庆贺么?”
苏微云却道:“庆贺倒不必了。我们是为这少年来寻仇的!”
“寻仇?”
苏微云淡淡道:“龙小云杀了他的父母,难道不算血海深仇?”
龙啸云道:“犬子作恶,真是可恨!可惜他已经死在苏大侠的剑下,否则我必定要好好管教他一番!”
他说话时脸不红心不跳,一点异色都无。
胡不归一摔筷子,气愤道:“恶心,恶心!恶心得让我连饭都吃不下了!”
龙啸云劝道:“胡老先生吃不下饭,不妨就喝点汤吧。”
胡不归哇哇大叫:“你要我来帮你抓苏微云,却让我和他坐在一起吃饭喝汤,我怎么受得了?”
此话一出,李寻欢和李不负的脸色都变了。
龙啸云却居然很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