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静悦一本正经的点头,“不能。”
周茹娉一噎。
“可是你也不能肯定这些事都是真的不是?”谢静悦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我不是说这个不重要,但是这也不能说明对方就是一无是处不是?到底这些也只是听说。
“再说结亲本就是要门当户对,你既不肯说那家是谁,我就权当先前许是咱们高攀了,如今咱们侯府眼看着就要起复了,对方答应这门亲事,也是无可厚非。
毕竟谁都想结一门有助力的姻亲,当初二舅他们为你相中这一家,也未必不是看中这一点,……”
你若就因为此,反而私自选了一个压根就上不得台面又不知深浅底细的人……岂不是太过意气用事了。
谢静悦心里腹诽了一句。
此时她已经感觉此事水有些深,有点儿后悔自己多管闲事。
她抬眼见周茹娉面上还有些不服气,又问了一句,“我往日里也很少听你提起五表哥五表嫂他们,怎么如今听你这话,什么时候跟他们走的这般近了?”
五表哥是二舅身边的秋姨娘所出。
以周茹娉往日的性情,对这庶出的兄长,历来是有些看不上眼的。
可偏偏如今她倒是一反常态的与那边亲近了起来,若是因为这什么所谓的表弟,……呵呵……在她看来,事情只怕远没有表面这般简单。
谢静悦如此问,周茹娉面上的神情不由有些讪讪,“他到底也是我五哥,哪里就能那般生分了,更何况他一向待我极好……就是五嫂,比二嫂待我都要亲近些。”
谢静悦忍不住哼笑一声,有本事这话你当着你娘的面去说。
谢静悦也在这个话题上打转,左右那都是二房自己的事。
她只看着周茹娉的眼睛,直把周茹娉看得浑身不自在,不由坐直了身子,“干嘛又这般看我?”
“我再提醒你一次,二舅和二舅母不管如何,心里总是为你好的,并不会害了你,在这关口,对方答应下亲事,难道他们就看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他们既然能应承下这门亲事,那么必定是考虑清楚的,对方的人品肯定也是打听过的。”
谢静悦说到这里,只能再次把话挑明了说,“再说那什么表弟的,你所知道的他的一切,也不过都是听说……听说……。
人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五表姐,那你说说你这听说的话里面,到底又有几分真……有几分虚呢?”
谢静悦的话犹如一记响雷敲响在周茹娉耳畔,她面色顿时一下子就难看起来。
“你……”
她有些不服气的捏紧了手中的帕子,“你没见过少怀哥哥,自是不知他为人多么谦虚知礼,又有满腹才华……”
谢静悦直接打断她的话,“我是不知你的少怀哥哥有多谦虚知礼,但是……”
谢静悦不由凑到她跟前,一字一句的道,“一个真正谦虚知礼的人,是不会私下与闺阁小姐互诉衷肠的。”
“你!”周茹娉这下子是真的羞愤欲死,谢静悦虽说得是少怀哥哥,但是话中的意思,未尝不是在说她不知羞耻。
谢静悦见她已经有些气红的眼眶,“你许是觉得我说的话现在难听,但仅凭你今儿与我说得这些话,你已经逾矩太多了,一旦被旁人知道了,你的名声尽悔,还有更多难听的话等着你去听。”
谢静悦说到这里,也不由想起梦境中的自己,亲事上苏氏摆了一道,最终沦为靖远侯府的笑柄……
半晌,她回过神来,语气颇有几分说不出的感慨,“二舅母他们给你相看的人家,不管如何,肯定是知根知底的,而且肯定私下里也是派人去打听过的。”
“不管是家世人品,应该都是过得去的,你若是因为旁的也就罢了,若只是因为这个什么表哥的……我觉得你还是仔细想想清楚。”
谢静悦把心里隐约猜测的一个可能,透了一点意思给她,“你就从没想过,就在你议亲的这个当口,你偏偏就遇上了这么一个什么表哥……你就不觉得这里面的事太过巧合了一些吗?”
先前周茹娉还有些嘴硬,此时谢静悦话说得这么清楚,她心里也不由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慌来。
谢静悦说完自己该说的话,也不再看她有些惨白的面色,径直扶着石桌,慢慢站起身,“我再劝您一句,这些事,五表姐不妨直接说给二舅母听,最多二舅母也就是罚你抄写一些女诫。”
谢静悦虽说对女诫也并不怎么感冒,但是却是觉得周茹娉现在就缺这本书。
“而且不管如何,二舅母总不会害了你,……你若是受人蛊惑,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只怕日后悔之晚矣。”
“我言尽于此,五表姐还是好好想想……”她丢下最后一句,便缓缓抬起脚,尽量不牵动伤口,慢慢往屋内走。
采岚和采薇二人一直候在廊下,虽不知她们二人说了些什么,但是见两人神情,也知道并不是什么让人愉悦的话。
此时见谢静悦抬脚往这边走,二人忙小跑着过来,搀扶谢静悦。
那边周茹娉还有些愣怔的坐在那边,目光有些呆呆的看着谢静悦逐渐远去的背影。
…………
谢静悦回到屋内,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管周茹娉会如何选择,她已经做了她应该做的。
而且,周茹娉虽说性子骄纵了些,到底不是个蠢的,自己已经把话说得这般透了,她要是还想不明白,傻傻的往别人圈套里面钻。
那她也只能爱莫能助。
采岚端了一杯水过来,小声在谢静悦耳畔道,“小姐刚刚跟五表小姐说话的时候,四表小姐,一直站在窗口看呢。”
“哦?”谢静悦挑眉,她还真没注意。
“她现在人呢?”
采岚对院中努了努嘴,示意谢静悦看。
谢静悦绕过屏风,走到窗前,就见周玫不知何时已经坐在石桌前,正小声与周茹娉说些什么。
谢静悦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弧度,若说先前她还觉得这里面有什么蹊跷的话,此时看到院中的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就是不知道周茹娉会不会又被某些人三言两语的给绕进去。
她冷冷看了一眼那边神色有些担忧的周玫一眼,就移开目光,转身吩咐采薇,“回头给谢嬷嬷捎信,让她盯着点儿周玫,还有注意一下府中发生的事。若有什么不寻常的事,需尽快告诉我。”
采薇还是第一次听她这般连名带姓的称呼周玫,不由愣了愣,随即连忙点头,“奴婢等会儿就给那边捎信。”
谢静悦颔首,抬眼看了一下已经开始偏西的日头,“收拾一下,咱们要去前面祭拜了。”
采岚伺候她换好衣衫,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她的膝盖,“你这腿只怕是暂时不能跪了。”
谢静悦轻轻抬腿试了试,“再取些布带过来缠上几圈,也就无大碍了。”
采岚想想也是这个理,便又取来一些布带,细细替她膝盖处又缠上了数圈。
“您还是尽量小心着些,若是觉得不舒服了,就歇上一会儿。”采岚想想还是细细叮嘱了一番。
这边主仆几人收拾好,正准备去前面大殿。
周玫和周茹娉却是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表妹这是要去祭拜了吗?”周玫脸上带着一丝微笑上前。
谢静悦此时对她着实是有些厌恶起来,便有些懒得搭理她,只淡淡应了一声。
哪知周玫好似看不到她的冷淡一般,径自跟在她身后,“那我和表妹一道去吧,若是表妹不方便叩拜,我替表妹叩拜也是一样。”
“你?”谢静悦这下子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她停下脚步,视线缓缓的上下把周玫打量了一番,凑这才靠近她,冷冷的道,“你凭什么替我?你以为你是谁?”
周玫的面皮先是一片苍白随即又涨得通红,嘴唇都微微有些颤抖起来,眼泪更是在眼眶里打转。
谢静悦见她这副饱受欺凌的样子,心里不但没有丝毫喜悦,反而觉得有些恶心。
就有这样的人,她言语恶心你,还不兴别人反击回去。
一旦落于下风,就装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这里没有那怜香惜玉之人。
“四表姐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是说你不合适代替我祭拜罢了,你就要掉眼泪,别人还只当我是欺负你了。”谢静悦故作惊讶的退开几步,一脸无辜的看着泫然欲泣的周玫。
她先前的话,是靠近周玫才说的,除了她和周玫,压根就没其他人听见。
周玫原本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顿时是落也不是拭去也不合适。
谢静悦翘了翘唇角,瞥了跟在周玫身后的周茹娉一眼,就有采岚几人扶着往前殿去。
这次桂嬷嬷留了下来。
她看了一眼周玫又看了一眼周茹娉,“两位小姐,夫人们已经起了,两位小姐还是进屋陪陪夫人们吧。”
周茹娉此时心里也有些乱糟糟的,先是谢静悦说了一些让她提心吊胆的话,还没等她理清头绪,周玫又来跟她感叹了一下亲事不顺,再拖下去就要成老姑娘了。
她压根没注意到刚刚两人的交谈,但是看见周玫偷偷抹眼泪,她心里也有些难受起来。
“好了,表妹许是想起姑姑姑父他们,心里也不好受,若是话说重了,你别往心里去,她也是个……可怜的。”
周玫心中恨急刚刚谢静悦那般不给她脸面,此时听周茹娉如此说,忍不住冷笑一声,“可怜?!”
这世上比她谢静悦可怜的人多了去了。
她谢静悦虽是自小没了爹娘,可她有裴老夫人亲自教导长大。
又裴老夫人盯着,这府中众多的兄弟姐妹,哪个不是处处谦让她。
不说谢家的家业全部留给了她一人,就只裴老夫人的私房,将来只怕也少不了她一份,而且必定是最大的一份。
如今不但已逝的父亲被追封,她自己更是得了乡君的封号。
这样的人都算是可怜,那……她又算是什么?
虽有爹有姨娘,却整天要看嫡母的脸色过活。
姨娘早已不受宠,不但不能贴补自己,还得时常自己帮着接济一下,才能度日。
与她相比,自己和姨娘这样的不是要比她可怜百倍千倍。
周茹娉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神情,心里不由一突。
但她这些时日,因为谢静悦不与她们一道,周玫又有意奉承讨好她,她与周玫的关系倒是亲近了不少。
现在倒是不好如从前那般,一甩脸就走,“好了,别难过了,咱们进去看看我娘她们收拾好了没。”
说着,拉着周玫就往里面去。
站在廊下的桂嬷嬷虽没听清她们说什么,但是瞥见两人的神情,心里也大致猜到几分。
心里暗叹周玫手段了得的同时,也不由心生警惕。
这样的人最可怕,平日里看着柔弱无害,可是一旦使坏起来,那心眼子就跟那莲藕似的,弯弯曲曲的不知道有多少。
………………
靖远侯府的人没有多待,申时一道,又在灵前上香叩拜,就与谢静悦道别。
苏氏和钱氏精神明显有些不佳,只虚虚说了两句客套话,就带着丫鬟婆子出了大殿。
反倒是金氏落在最后,细细叮嘱了谢静悦一番,这才带着贴身伺候的离去。
采岚替谢静悦送她们出了山门,这才回转回来。
走到广场祭坛前,正好看到几个身着袈裟的大和尚陪同一身着青灰色细布道袍的少年从广场的另一边过来。
采岚一开始还只当那少年是随同家中长辈一起来祭拜靖阳王的,并没在意。
可等那一行人渐渐走到近前,她却隐隐看着这人的身形有些熟悉。
还没等她想起这抹熟悉来自何处,那少年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一双清冷淡漠的凤眸看了过来。
采岚被那淡漠的一眼看得浑身都好似僵住了一般,只能依着本能,忙不迭的避开那目光,束手站在一旁。
等那少年随同那些大和尚从身边走过,她一直憋着的一口气才缓缓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