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不是神仙,吹口仙气,就什么都有。别总是苛求自己。”欧阳克见他发呆,边帮整衣带,边说。
“我当然没把自己当神仙,我就是想……是不是我当初多做一点,或者我如果更聪明一点,是不是就能救活一个人啊?”完颜康有点走神。
就好比一个回到抗战时期的人,他心心念念的就是在南京大屠杀里救人,他觉得自己的能力全救下来没可能。所以给自己定了个十万人的指标,结果他超额完成,救了二十万人下来。但是这却让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会忍不住想,我要是再努力点,就算依旧没法阻止大屠杀,但是不是能多救一万人?一千人?一百人?甚至十个人!一个人!那也是好的啊,都怪我当初不够努力……
完颜康要是继续这么自责下去,继续钻牛角尖,拿根绳子上吊是不可能的,但是大病一场绝对是跑不了的。欧阳也感觉到不对劲了,但平常时候的能言善辩,现在却死活也想不出来到底用什么话规劝好了。
幸好这时候,另外一个人打断了他的思考:“严公子、欧阳公子,可洗好了吗?赵公子来了……”
122、沟通东西三
三个人见面的地方,是在花园里的,他们到的时候,凉亭的石案上,已经摆好了酒菜。只有赵与莒……不,走进了才发现,赵与莒怀里还坐着一个两三岁大小的小男孩。赵与莒正用筷子沾着酒,喂给男孩喝。
欧阳克和完颜康忍不住彼此对视,眼中都有些悻悻之感——两人的老爹在自己小时候也都对他们做过这事,而且完颜康的老爹那还是双份的。那个小男孩,不用说,自然就是赵与莒的长子了。
“康兄,欧阳兄,你么来啦。裕儿,叫叔叔。”
“叔叔。爹,叔叔和王叔有什么不一样啊?”
“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哦。”
“爹要和这两位叔叔谈正事,自己玩去。”
“嗯。”赵裕从赵与莒的腿上跳了下来,不过却不急着跑,而是先对这完颜康与欧阳克似模似样的施了一礼,“小侄告退,不扰两位叔叔与家父座谈了。”声音奶声奶气的,配着他那张严肃的小脸,真是可爱无比。
“好孩子。”赵裕跑走,完颜康不由赞了一声。
“好是好,就是太傻了点。”赵与莒却苦笑,且看模样并非口是心非,“他现在这样,朝廷里那帮子文臣倒是喜欢得很。好处是,老头子们不再瞎折腾了,看来都对我死了心,而想着折腾他去了。”
“三岁未必看到老,看得多了,听得多了,人总是会变的。”
“希望如此吧……”赵与莒又叹了一声,抬头看着完颜康幽幽道,“康兄,我真没想到你会来得这么快……”
这些年过来,赵与莒也早就不是当年那个看起来文弱的少年郎了,他堂堂九五之尊,又是恢复了祖宗社稷的中兴之君,所以,宋氏自太祖太宗后,这么多年没有一个皇帝能和文臣对着骂,他敢;没有一个皇帝敢把撞柱死谏的大臣捆起来扔大街上去,他首开先河;没有一个皇帝明火执仗的抬升武人的地位,就算是南宋第一帝高宗赵构那改革也是挂羊头卖狗肉,但他做了。
而赵与莒还是遵从着祖宗不杀士大夫的祖训的,但是这些年家中暴毙的大臣也有不少。而其他外人所不知的,暗地里流的血,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完颜康当初确实是为赵与莒讲了许多铁与火的故事,他也希望宋朝能奋起。不过,看来赵与莒这个学生,将自己所学融会贯通得绝对远远超过了完颜康的想象。
现在的赵与莒,就算是一身布衣,也无法遮掩其帝王本色。不过,当他看向完颜康的时候,那些铁与血,威仪与霸道,瞬间都消失了,曾经的那个彷徨无措的少年又回来了。
“我甚至想过,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来见我了。”
“你帮了我的忙,我至少要来道声谢。”
“我那也是帮我自己,这几年,那些小国吃相越来越难看了,压价越来越厉害,卖出的货物也不似早些年那么好了。海盗也越来越多,谁不知道那就是他们的军船。”刚开始还语声温和,说没两句铿锵之声便回来了,不过也发觉了自己的跑题,赵与莒立刻收敛了怒气,“其实是我该向你道歉,为当年,我做的那件傻事和错事……”
“哼!”欧阳克语带嘲讽。
赵与莒的脸皮却也不薄,权当没听见,依旧定定的看着完颜康道:“我的愧疚,不只是因为我对你的情,而是因为只要我想到,你曾经做了这么多,付出这么多。但就因为我的一己之私,那么在我有生之年,你甚至都不会再踏上大宋的国土……那么不管别人如何赞我,我自己都知道,这一件错事,足以抵我百年功绩。”话到此处,赵与莒竟然毫无征兆的站起来撩袍子便要跪倒。但他毕竟是个文人,一把就被完颜康抓住了,动弹不得,最后也只能乖乖坐回去了。
“赵与莒,我一直看你不顺眼,不过至少这次,你倒是说了真话。”欧阳克少有的没在意两个人刚才的“拉拉扯扯”,“这个混球,刚才还在钻牛角尖呢。”干了一杯酒,欧阳克拍了片完颜康的肩膀,“前二十五年,你与别人较劲,几次险些送了性命。你难道还想再用一个二十五年,和自己较劲吗。那我还真不如一针把你戳成傻子呢。”
“钻牛角尖?”
“呵呵,不说了,咱们难得一聚。”完颜康呵呵一笑,为赵与莒与欧阳克都倒满了酒,“喝酒,吃菜。”
“康兄,你以后多来做客吧。虽然这地方树大招风不适合你住,但你们在郊外的庄子我给你们留下了。”赵与莒掏出地契递了过去。
“在下却之不恭了。”完颜康收了地契,要是赵与莒让他在这住着,那才是真的有鬼呢。
完颜康收了地契,赵与莒这才真的是完全放下了心来:“康兄,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赵与莒你别过分啊。”欧阳克敲着桌子,表示自己不乐意了。
“欧阳……赵兄请讲。”
“不知赵兄可舍得让几位侄子侄女到我家来住住?犬子正缺几位陪读。”
“不舍得。”欧阳克拒绝得干脆利索。
“这主意倒是不错。”
“不错个屁!让他们到这地方来,那他们的课业怎么办?”
“宫里有老师。”赵与莒弱弱的表示。
“哼!文的是腐儒酸丁,武的是绣花枕头。”
“欧阳,也不能这么说,你不能将包龙图、岳武穆也都说成酸丁枕头吧?”
“他们不都死了吗。”
“……”
“那就让蓉儿和郭靖带着孩子们过来?总把他们拘在岛上也不好,该见见世面。”
“你不怕你那两位老爹在岛上孤单?”
“义父早就想这带我爹云游一番了,无奈我把小家伙们送上了岛,让他脱不开身了。”
“那就没问题了。”
于是,这件事在提议人赵与莒完全没机会插嘴的情况下,通过了提案。
数月之后,大宋皇宫里,多了一堆“吵吵闹闹不成体统”的大小萝卜头。而原本谦恭有礼,温良和善的长皇子赵裕殿下,也在短短的一个月之内,迅速变成了混世魔王的一员……
皇帝陛下哈哈大笑着放心了,满朝文武捶胸顿足的悲愤了。
第二年,大宋通向西方的航路,也终于被打通了。无数商船蜂拥出海,完颜康这个时候也想跟着去看看的,但是被欧阳克拉住了。现在这条延伸到更西的地方去的航路,对他们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即使能抓到一些通宵航路的俘虏,但是谁能确定这些俘虏会带着船队驶向正确的方向。
所以,最先出发的这批人,必定会收益颇丰的,但也会是面临着最大的危险的。
“反正你又不是为了钱财去的,你就是为了好玩。”欧阳克戳着完颜康说,“那还冒险干什么呢?”
完颜康觉得有理,所以,自己没去,也没让船队去。他们还是做着附近海域的贸易,结果反而无心插柳的赚了个钵满盆满——大船队,包括某赵松王室的船队竟然都跑那支西方航线去了,他的船队现在成了附近海域最大的……
又过了一年,那些出海的船,只回来了三分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