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澄 作者:是辞
不多时,“日本人”果然到了。
是汪伪国民政府的经济部部长,亦是h浦商会新任会长,陈万良。此人年过半百再加上耽于风月,身形已然佝偻,一双手枯瘦的bnv人还甚,即便这般光景也还一门心思到处寻会唱评弹的瘦马——他最好这口。
短暂寒暄了几句,有人送上贺礼,随后便是一通官腔打太极般的你来我往。韩听竺原同周、陆两家交往甚密,且打着的旗号是一心为上海经济,不抵抗、不站队。暗地里向前线输送不少物资,倒也是做的小心谨慎、天衣无缝。只现下日本人在上海呆的越久,不止本地名流纵情声se,他们的帝国“勇士”也愈见沉溺,便想着加紧战争的号角,打击上海地下活动力度更强。
陈万良游说韩听竺已有半年,特别是他接任了商会会长后,态度更加张扬迫切。韩听竺手头生意定是没陈万良的多,但他掌控上海滩所有黑se产业,有一众手下追随,更遑论早年韩老先生留下的人口买卖和鸦片走私两个行当。
皆是暴利,陈万良眼馋已久,总想分一杯羹。现下任日本人驱使,倒有些狗仗人势。
阿y惯是打心底为陈万良那副做派作呕,且他那双布满y邪的眼睛,教她不禁想到那些地狱厉鬼最是ai吃。她每每抓到吃了人的鬼送回地府,都亲眼见着狱卒用布满钉齿的铁板把鬼腹中充满贪与yu的眼和心肝吐出来。那不同于寻常人的,活生生、血淋淋,而是si沉沉、黑乎乎。
真教人恶心。
余光见着药叉已经同个不知道哪家的小姐在舞池里跳了起来,足够风流。不是陆汉声第二,只是北平来的贵公子。手帕掩着嘴,寻了个借口失陪,韩听竺心下了然,未多做关切,教她下去休息,自己还要应付眼前这个汉j。
宴会厅里钢琴声渐弹渐响,愈来愈多的人成双成对步入舞池,有刚喝过的酒作酝酿,是情绪流转最肆意之时。
皮鞋声踩在地板上,阿y敏感,听的清清楚楚,越来越近了。她立在后面的隔间,对着两扇紧闭的窗出神。唐叁抱着那只黑猫,小心递到阿y怀里,她笑意自然而然流露,猫儿很乖,卧在她怀中,只一双眼转的诡异。
但她不觉诡异。
唐叁立在后面,阿y未回头,仍旧出神看向窗外,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何事。
忽的开口问道:“刚刚那两个人,如何说我。”
她哪里会在意,不过是随口闲谈。
唐叁嘴笨,平日里话不多,现下急着开口解释:“不是的,他们讲梁小姐。”
“净是唬人。今日这日子,胆敢背着听竺讲梁小姐,怎会不讲我?”
“阿姐,那些下贱话,只会脏了你的耳。”意识到称呼不对,小心着加上句,“阿嫂……”
她笑笑,根本没当回事,“你习惯叫阿姐,便叫阿姐。总归都是我,何时需得这般小心了。”
“好,阿姐。”
“下去罢,我自己静会儿。”
脚步声又远了,她怔怔出神,猫儿许是困了,一声不响。忽然惊觉,她居然分得清韩听竺的脚步,同刚刚唐叁还是有不同的。不由得又想起了竺寒,他脚步很轻,很轻,仿佛轻的听不见。除非秋冬林子里落满枯枝与叶,才有讯号告知,他走进了,亦或是走远了。
出神间,好似又听到了脚步。
韩听竺送走陈万良,问了唐叁阿y在哪,便寻了过来。只见隔间空旷,阿y身形窈窕立在窗前,仿若静静铺陈开来的名画。她今日所穿旗袍裁剪的严丝合缝,最衬她线条,看得他占有yu愈盛,上前揽住细腰,向后一带。
他在耳畔低语,暧昧激起千层细小波涛,不绝如缕。
“阿y今日绝se。我许久未见你这般打扮过自己……”
身后的人还在说,阿y却在巨大的落地窗上看自己裙摆绣花的红。脑袋里抑制不住地回荡着相同的声音:我仍记得中元夜阿y的红衣。你穿哪se,都是绝se。
直到带着酒气的唇轻轻吻了她面颊,七分虔诚,三分aiyu。他带着重复意味地问:“嗯?”
玻璃窗太大,头都不必动,她只需视线向上便可见。今日头上涂了好些发胶发油,是不加收敛、妖媚张扬的手推波浪,大上海最贵的丛师傅亲手所做,每一条纹都恰到好处。柳叶眉几近扫到鬓角,红唇好似刚嗜过鲜血,你却丝毫不觉她太过夸张。
美人在骨,皮相次之。
一身单调绣花的玄se旗袍,上海滩名媛们私下议论,下只角出来的贱民上不得台面,又有何用?你见着这张脸,这通身的骨相,怎还说得出昧着良心的妒忌之言。
阿y心头软了,不去细数其中为何,一手抱住怀中猫儿,另一只手g他脖颈,同他缱绻亲吻。把口红染上他冷淡的唇,唾ye交互吞咽,却丝毫不染急躁。淡淡的,一切都是淡淡的,这才是她永远的钟情臣服。
可男人却愈发用力,仿佛要把她吻到身t里,阿y感觉到彼此呼x1愈发急促,强行收住,状若无意地扭回了头。他怅然,埋在她颈间,亦不作言语。
不出一会,阿y暂时平稳气息,软着声音道:“满头尽是发油,晚上还要清洗,好生费劲……”
她平日里都是图个简便,头发梳的整齐,一根簪子盘在脑后,是古代人传下来的“习惯”。
他为她真实不虚的娇声抱怨不自觉扬起嘴角,还伸手轻柔地抚弄了两下睡梦中的猫,“我帮阿y洗,再用电吹风慢慢地吹。”
现下的韩听竺太温和,声柔手也柔,她亦忍不住笑。
“好。”
想了想,还加上了句,“你若是喜欢,我便唤丛师傅今后早上来家里……”
“不必。”
既然你觉这有些累赘与麻烦,我又哪里舍得教你委屈分毫。
眼下是夜里十点整,身后一扇门之隔,有衣香鬓影的nv人与西装革履的男人婆娑起舞,桌台前推杯换盏;窗外,俯瞰万家灯火的上海夜景,星星点点,如同脆微的生命,不知何时瞬间消逝;再远一些,战火纷乱,将士百战,莫问归期一句。
这世间有太多迥异的众生之相,阿y毫不在意。可她知道,韩听竺在意。
冷静开口,“韩老留下的,快被你败光了罢。”
韩听竺沉默许久,看向了窗外,h浦江奔流浩荡,大抵再仔细些还能瞧见白渡桥,上海饭店这处的景致,倒有些妙。
“国之与我,亦如阿y。若有荣焉倾尽所有,何尝不甘之如饴。”
“你近些日子可是偷偷看书了?”
“……”他怔愣,冷漠反驳:“没有。”
“是吗?谁敢想小韩爷说得出这种话。”
他无声把人搂的更紧,开口却有些同她针锋相对的意思,“不如阿y全唐诗读的多。”
“……”
阿y知道,他在暗中一直小动作不断,虽未多关注过那些账目,听坊间风言风语也足够知道个大概。有人说他在向日本人示好,有人说他私下同重庆有瓜葛,众说纷纭。但总归是在参与政治。
不得不说,她身为鬼,实在对人间事没有太大的情感,甚至因为近些年战乱频发,阎王爷每每议会都要百般叮嘱,莫要参与,亦是违法鬼律。
可就在这上海滩,她看得出来,有鬼在做人事。无从理解韩听竺心思,她却觉得叹惋,ai上一个人便是这般的不自在,处处受制。
隐约的,总觉得有些不妙。
除夕夜,韩听竺的医生李自如来了家里,两人在书房谈话许久。阿y把猫放在一边,现下手里拿的是无名氏收集的白居易诗册,看着看着,倒有些困倦。厨房里还在忙活着年夜饭,她放下了书支着脑袋眯了眼。
黑猫脚步轻缓,试探着上了楼……
韩听竺和李自如骤然消声,因门外猫叫声不断,打开了房门,见着它立起了浑身的毛,对着更里面黑暗的走廊莫名地叫。
李自如道:“你可听说黑猫通灵,这倒有些诡异。”
韩听竺一路m0爬滚打到现下位置,同李自如这般出身高贵的公子哥不同,他命y,且最不信邪。伸手把猫抱了起来放在书房沙发一隅,扯个靠枕给它躺。再打开烟盒点支烟,“你好歹是学过西医的人,倒满脑子都是玄学之说。”
两人皆是淡笑,李自如问:“这猫可有名字?我前些日子来都没见到,这还是头一回。”
问的韩听竺皱了眉,他还从未听阿y叫过猫的名字,自己因对这毛茸茸的玩意也有些排斥,亦没过问。
“等下你问阿y,是她要养。”
却不成想,没到一刻钟,那猫尿了。
阿y被外面不断的花pa0声吵醒,再看身边软垫上没了黑影,唤来个丫头问,说是上了楼。
走完最后一阶楼梯,阿y看到韩听竺拎着猫的后脖颈,同李自如一起往楼梯走。她加快了步伐把猫抱过来,语气有些嗔怪。
“你作甚的抓它?我这般抓你你便好受?”
整座城之中敢呵斥韩听竺的,便也只她一个。阿y话落,悄然看向身后黑漆漆未开灯的走廊,感觉闻到了些不寻常的气味,有些出神。
他脸se愈冷,不愿多说,气势压的人觉得心惊,可眼下两人都不怕他,便沉默着下了楼。
李自如笑着同阿y解释,指着书房门口被扔出来的靠枕道:“听竺把猫抱到了书房里,这小家伙许是见他也浑身皆黑,遇上同类便开心地尿了……”
阿y听了倒有些惊喜,“可尿他身上了?”
“那倒没有。”
“可惜了。”
“确实可惜。”
想法一拍即合,笑意融融地下了楼,阿y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心下暗自思忖。
年三十的夜,无风,无雪。韩听竺有些生闷气,只觉得自己还不如个黑毛“畜生”。更多好书Ν⒉QQ。.c〇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