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韩商所部是自备干粮,所以他们行军速度颇为迟缓,足足花了两日的时间才看到长城,在与那一段城墙的守将交流了一下后,一千五百大军鱼贯而出,正式踏出了国门。不过他们目前暂时还不会受到敌军的威胁,韩商率军从晨风关出塞,塞外便是乌桓的领地。而乌桓早在很久以前便归属了大汉,作为大汉的仆从军抵御鲜卑,大汉还在乌桓设立了护乌桓中郎将的官职。虽然卢毅与护乌桓中郎将互不统属,但此次汉军主动出击,总少不了乌桓控弦之军的帮助。韩商正是奉卢毅之命准备向护乌桓中郎将请求援助。
塞外的风景与大汉截然不同,明明只有一墙之隔,景色却十分迥异。长城内的地形虽然颇为平坦,却也有许多小山包,也生长了许多树木。而出了长城之后,韩商等人看到的却是一马平川的地形,树木稀疏到只能看到几处灌木丛,连草地的不是特别丰茂,许多地方的水草都消失了,露出裸露在表面的泥土,大块大块斑驳得如同癞子。
想来乌桓在归顺大汉之后过得也不怎么舒服,牛羊吃草都吃到长城根下了。韩商这样地向着。大军依旧缓缓地移动。终于,在远处,依稀看到了竖着大汉旗帜的牧村。韩商和几十个亲兵当先纵马上去,在村落边缘勒住战马。那些牧民一见到他们的旗帜和甲胄式样,陆陆续续地来到他们旁边,敬畏地跪在地上。
韩商见状急忙下马,准备让这些牧民站起来。这些牧民虽然不是大汉子民,不过忠心为大汉效劳多年,也可以被当做大汉子民对待。韩商自然不会让本国的百姓如此的。
但他刚准备搀扶一位老者时,一个边军出身的亲兵忍不住拦住他,低声对他说道:“将军,乌桓人就是这样,看到咱们军的将校就得表示尊敬,将军若是不让他们如此,他们会以为大汉打算抛弃他们,把他们驱逐的。”
还有这种事?韩商看了看牧民们,果真,那个即将被他扶起来的老者开始流眼泪,连带着周围的妇孺也开始哭哭啼啼起来,嘴上操着听不懂的异族话,不过看上去似乎和号丧的意味差不多。
那个亲兵看了看哭成一片的牧民,对韩商接着说道:“这些异族人被赶来赶去赶了几百年了,好容易弄个安生地方,脑子敏感得很,生怕自己没用了就被咱大汉赶走了。”
“还用这种事?为什么他们会觉得自己没用就会被赶走?”韩商问道。在他的印象中从来没有没用的人,哪怕是最下等的走卒贩夫都是有用的,人口这东西向来都是衡量国家国力的标准之一。
“嗐——”那个亲兵又回答道:“草原人的想法儿和咱们汉人不一样,他们从生下来就开始争,开始斗,和饥饿斗,和寒冷斗,还和其他草原人斗,甚至自己的爹妈兄弟都得斗,草原不适合养人,能养活的人总归就那么点,他们都得成为活下去的人,所以弱肉强食的想法已经刻进他们骨头里了。要是他们对大汉没用了,他们就会觉得大汉准备抛弃他们,所以他们时时对咱们敬畏有加。但要是大汉没能力养他们了,他们就会把大汉给卖了,继续寻找下一个能养活他们的势力……”
“简直……跟一条狗一样。”韩商有些怜悯地望着他们。
“谁说不是呢。”那个亲兵也怜悯地看了一眼牧民:“看他们这幅穷酸样子,只怕连乌桓本族人都不是,而是一支草原上找不到活路投靠大汉的部族。虽然他们像一条狗一样,但这样一群哪怕活得像条狗也在努力活下去的人,咱们又有什么资格评论他们呢?”
他喃喃说道:“每一个在这种地方活下来的人,咱们都没有资格去嘲弄他的……”
“你叫什么名字?”
“啥?”那个亲兵没反应过来。
“问你叫什么名字。”韩商平淡地说道:“看上去你的阅历挺丰富的,应该有些用处,能说说你的经历么?”
“不过是个边城浪子而已,”那个亲兵随性地说道:“小时候爹娘放羊的时候被草原马匪杀了,咱被当奴隶卖到草原上,在许多部族中辗转了不少年头,后来被汉军游骑救了才从了军。将军若是要用咱,咱晓得很多部族的习俗和图腾,也说得来匈奴和鲜卑人的话,应该能对将军有些帮助。”
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通,不过韩商却能从他的话语中感受到些许他经受过的苦难。他裂开嘴,灿烂地笑了笑:“咱爹娘死得早,没留下名姓,有个草原阿爸给咱取了个名——叫咱原洛。”
……
……
韩商在乌桓牧民的向导下,率领大军前往护乌桓中郎将的治所,足足行了十数里地,才来到了其驻地。
“筑城者必将灭亡,唯有马不停蹄,方能经久不息。”这时草原的一句古话,但放在入驻草原的汉人之中也同样适用。护乌桓中郎将的治所并非一城一地,而是一大片军帐,外面则是一圈木质栅栏围成的营寨,如此简陋的防御下驻扎的是足足五千大军。
这种营寨更多的用途是用来防止马匹走失还有马贼窃贼之类的宵小,一旦有敌军大举入侵,这五千骑便是大汉在长城以北最坚固的城池!
大军走到离营寨数百步的地方停下,寨门缓缓打开,从门中涌出无数骑兵,扬起的烟尘让人甚至看不清其中有多少骑。在这乱舞的风尘之中,韩商等人只能听到人的吼声和马的嘶鸣声,正当麾下众军听得热血翻涌之时,这些声音又突然归于平寂,又过了一会儿,烟尘渐渐平息,对面的全貌也渐渐显露出来,只见无数骑兵正排着整齐的队列静静地对着他们,除了偶尔有马呛声以外几乎听不到一点声音。
突然,在门前列队的骑兵策马前行,分别往左右两边移动,寨门中,一人一马的影子渐渐清晰。韩商知道,这便是护乌桓中郎将。
他本以为待会儿看见的会是一个长水校尉中息衍一样的邋遢大汉,谁知当人影渐渐清晰是,他居然看到一个……女的?不,也不能说是女的,厚重的铠甲,骠壮的战马,一丈长的战枪,无不宣示着这是一员悍将。但是……怎么说呢?
韩商有些纠结,这样一副悍将扮相的将军,却张着一张不输给傅雪的脸蛋,眉目如画,却比傅雪少了几分古灵精怪,多了几分剑眉英气,若是卸了这身武具,换上红妆,倒真能迷倒一片长安的公子哥……
韩商知道自己这么想非常失礼,这可是秩比两千石的武将啊,比韩商还高上数级,可他却将之想成长安中上着红妆艳脂讨好达官贵人的少年郎,这真是叫人无话可说。
就在韩商为自己脑海中的念头懊丧的时候,那员武将也策马向他走来,距离他一个马头的位置停了下来。他用凌厉的眼神看了韩商一眼,将战枪挂在得胜钩上,冲韩商一拱手,朗声道:“本将乃护乌桓中郎将王稚,阁下何人?”
这声音十分沉重,倒是把韩商惊醒了,他连忙也对王稚拱手说道:“末将韩商,任北疆边军裨将一职,奉破虏将军卢毅之命北击蛮夷,携军令向将军请求援助。”
“那就入营吧。”王稚轻蔑地瞟了韩商一眼,拨马回营,口中还小声自语道:“畏畏缩缩,不像个男人……”
不像个男人?究竟谁更不像男人?韩商有些生气,但也发作不了,只好咽下这口气,悻悻地跟在王稚身后,带着大军入城。
……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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