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冰变得安静下来,手指抓紧那两片薄薄的羊皮纸,抿着嘴唇,一点小小的梨涡忽隐忽现,另一只手紧紧按在椅子把手,如果不是那么用力,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忍不住冲到柳若茴面前,撕开他那个笃定安详的表情,看看皮囊下是何等的模样。
柳若茴瞧着她的侧脸很一会,突然,眼波流转,白皙的面孔敷上一层薄薄的红晕,不知道想到什么,接着,耳朵后面都感染到那层莫名的红,他轻拍一下手,立时有人捧着木匣半跪在他面前,他悠闲地打开匣盖,取出一册旧书,津津有味地看起来,林涪冉瞪圆眼睛,看清楚那书皮子上用小篆写着——道德经,这个看起来温和无害的男人,暗门的门主,居然当着他们的面,静静地读道德经。
留意到林涪冉想杀人的目光,他优雅地抬起头,温文尔雅地笑,牙齿很白:“近来,我一直有读道德经,特别是心绪纷乱的时候,你要不要也试一下?”
“我不认识字。”林涪冉的牙齿再咬下去都快咬平了,鬼晓得你做什么心绪纷乱,光是看看冰冰的脸,都会脸红成那样,肯定是在动什么歪脑筋。
他轻轻哦一声,没再继续话题,纸张在手指间翻动,发出沙沙的响声。
山洞里,站着,坐着,这许多人。
居然能听到的不过只有翻书的声响。
言冰的眉角细细一抽,动作小到不能再小。
“小冰,白姨上次说的事情,你可有考虑过?”柳若茴翻过一页纸后缓缓问道。
“什么事情?”头都未抬。
“你小时候,她把你允给我的承诺。”看似好心地提醒。
言冰将羊皮纸翻转过来继续看,漫不经心地答:“我爹爹把我许给他的徒弟,我已经和相公成婚了,柳大哥那时不就知晓了。”
“你们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柳若茴双眼带笑,透过书本去看言冰的反应,“白姨亲口告诉我的。”
“说的时候没有,后来有了。”言冰顺口应着,完全不去看他的反应。
林涪冉在旁边,嘴巴张开,呆呆的,象一个响雷炸在耳朵边上,他怎么一点都不知情,师兄和冰冰何时暗度陈仓,偏偏瞒着他,右手背到后面去仔细回想,到底是什么时候,他们小两口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出色了。
柳若茴猛地抬眼:“这些我都不在乎,师傅对白姨以前的事情不是也丝毫不在乎。”嘴巴里是这么说,林涪冉瞧着他脸色都青了,方才那些可疑的红晕,唰地被言冰轻巧的几句,直接塞回去。
“夜叔叔不在乎的事情,你也不在乎?”言冰揉揉肩膀,斜过头来,浅浅地笑,调皮地吐一吐舌头,“可是我娘亲看起来就在乎地多,她这么多年来,和夜叔叔不还是什么都不是吗,即使我爹爹死了,他们依旧什么都不是。”她换一边肩膀继续揉,“柳大哥,你若是不在乎,你家里人难道也可以不在乎?”
“你怎么看出来的?”柳若茴的声音低低的。
“看出什么?”言冰摸一摸自己额头,“我是个普通人,没有这么大的福气。”
林涪冉和郑怡对视一眼,他们两个到底在打什么太极,怎么说出来的话,别人压根都听不懂。
“我以为我掩饰得很好了。”
“很多东西如果从小时候就开始训练培养,长大以后即使刻意地去掩饰去隐瞒,旁人多留一个心眼还是多少能看出点破绽的。柳大哥,谁叫你排场做这么老大呢,而且除了爹爹,相公和我,知道爹爹参与那件事情的人,大概只有皇室中人了。”言冰笑得十分纯良,“柳大哥,我到底该叫你柳大哥,还是暗门门主,或者是王爷。”
“小林子,你这是什么表情,嘴巴里要不要我给你塞个鸡蛋进去。”言冰笑着捻起一块桃花饼塞到林涪冉的嘴里,对着郑怡点一下头,“其实,郑大哥应该有些看出来吧。”
郑怡摸摸鼻子笑道:“只看出来一点点,不过脑子没小冰转得快,而且即使猜出来,也不会象小冰这么直接地说出来。”
“柳大哥,你让我以后怎么称呼你,真是件头痛的事情哦。”
柳若茴从那把宽大舒适的椅子里站起身,他身后的那些人动作一致,训练有素地全部都跪了下去,整整齐齐,黑压压的一片背脊,既然已经被揭穿,那索性就统统按照旧规矩做:“小冰果然是冰雪聪明,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想到我最真实的身份,不错,我就是当今天子的六皇子,拜入圣天门前,伪造了一个全新的身份,化六为柳姓,若茴原本就是我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