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楼上,陈乌源把手扶在门框上休息了一会儿,刚才的冲突让他虚弱的身体有些支撑不住,此刻胸口正剧烈疼痛着。
他不想罗芸看出自己的状况,那个小姑娘,恽夜遥明确说过,只是想让他帮帮她而已。
“唉……”
口中溢出一声叹息,陈乌源准备开门,他右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小钥匙,抖抖索索地把钥匙尖端对准锁孔,并弯下腰尽量把眼睛凑近过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陈乌源的视力越来越差了,也许是药物的副作用,因为这段时间,他需要吃的药物种类越来越多了,多到有时候吃完药,连饭都咽不下去。
好几分钟之后,他依旧没有打开门锁,扭动钥匙的声音引来了在屋子内部忙碌的罗芸。少女一把拉开门扉,差点让正在全神贯注开锁的陈乌源摔倒。
“啊呀!”罗芸吓得惊叫一声,向后倒退两步,当看清楚来人时,她赶紧问:“陈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哈哈,小姑娘,吓到你了吧?对不起啊。”陈乌源打着哈哈,尽量保持平静走进屋子里,他以为,罗芸会用异样的目光看他,却没想到,回过头来对上了一双担忧的眼眸,瞬时有些呆愣。
罗芸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走到桌边,给陈乌源倒了杯温水,端到他手里,然后扶他坐下,转身进了房间。
久违的温暖感觉让陈乌源有些动容,他看着手里的温水杯,脑海中渐渐想起过去的人和事。
曾经,有个同罗芸一样的漂亮女孩也照顾过他,那个时候,他还很强壮,每天只知道出去打架,混日子,手里有几张钱就嘚瑟得好像全天下都是他的,根本不重视女孩的心意。
直到女孩离开,他也没有悔悟,几年以后,他从监狱里出来,再想要寻找女孩,对方已经杳无音讯了,连一样值得纪念的东西都没有给他留下。
带着懊悔,陈乌源不由自主看向罗芸离开的方向,他在想着,这么好的女孩,将来会嫁给谁呢?但愿不是一个跟他相同的负心汉。
疼痛一阵一阵的,陈乌源喝了口水,慢慢用手在胸口来回按揉,继续他的思绪。
‘我到底还能活多久呢?在剩下的日子了,要是能找到她,跟她说声对不起,那该有多好?’
细碎脚步声在耳边响起,陈乌源抬起头来,看见罗芸抱着一件大衣从房间里出来,他问:“罗小姐,你拿衣服干什么?”
“你…一直在发抖,我想,是不是冷了,病人不可以着凉。”说着,罗芸就想把衣服搭到陈乌源肩膀上。
却被后者伸手个挡住了,罗芸露出诧异的神色,看着中年男人,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陈乌源没有马上开口,他把自己的右手举到罗芸眼前,那只手不停颤抖着,完全无法自主控制,连带手腕、胳膊都在晃动。
“这个不是因为寒冷,是因为药的副作用,就算你给我披上十件衣服,也停不下来的。”他苦笑着,给罗芸解释,“我已经病入膏肓,医院都不收了,回这里的次数也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在治疗中心,所以你不用来照顾我,只要帮我把这里打扫干净就行。”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你能帮我打扫屋子,我已经很感激了,其他真的不用多做什么,真的。”说着,陈乌源放下了手,他示意罗芸坐下,然后把自己坐到椅子挪远一点。
他摸索着从上衣口袋里拿出几张百元大钞,推到罗芸面前说,这是这个月的工钱,我不富裕,工钱也许不能按时结算,你不介意吧?
罗芸摇了摇头,随即又点点头,并没有去拿桌上的钞票。
陈乌源问:“罗小姐,你什么意思?”
“叫我小芸就可以了,罗小姐听着怪别扭的。”罗芸尽可能用轻松的语气说:“工钱不用现在给我,我还没算正式开始工作呢,等做满一个月,你觉得满意了,着结算好了。”
“那怎么可以?”
“没关系,帮你打扫卫生,我还有免费的地方可以住,我已经很开心了,陈先生,我想,除了打扫卫生,我还可以帮你做饭,嗯…你刚才说的那个治疗中心在哪里,我每天做好饭给你送去。”
“不用,不用的。”陈乌源连连摆手拒绝罗芸,他说:“那种治疗中心里面很乱,小姑娘不适合去,小芸,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只要在我回来的时候做饭就行,平时不用多做,就算我让你送去,你也会被护士赶出来。”
“可是这里就这么点地方,我只打扫卫生的话,怎么好意思收你那么多工钱?”罗芸说道,在她眼里,桌上那几张百元大钞已经很多了,她并不了解外面家政服务人员的工资到底是多少。
对此陈乌源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他放在桌上的不过三四百块而已,一般家政工来收拾一次卫生至少也要八十或者一百,而罗芸需要每天来,所以这些钱实际上是给少了。
“小芸,你以前没有做过这方面的工作吗?”陈乌源试探着问道。
“没有。”罗芸如实回答,她不清楚小遥是怎么跟陈乌源说的,只是觉得不应该在对方面前撒谎。
之后,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罗芸见对方不在,准备站起来继续打扫卫生,陈乌源却突然说:“小芸,我拜托你一件事可以吗?”
“什么事情?”
“每天早中晚来三次,早晨七点半的时候,看一下外面门卫处有没有放着牛奶,就立刻扔进垃圾桶里去,不要问为什么,照我说的做就行。那些牛奶,不会放在奶箱里,也没人管,你只要抢在房东起床前把它们扔掉就行。”
“……哦。”
“中午呢,给楼下的房东先生做一顿午饭,两荤两素,尽量做的口味重一点,饭钱我会算在工资里,你不用担心。这个给你。”陈乌源说着,拿出一板白色的小药片递给罗芸。
“房东也跟我一样,经常会身体不舒服,这个是止疼药,你把它压成粉放在菜里面,每次放一片,每个菜里都洒一点就行。”
罗芸犹豫着不敢去接药品,她不太相信陈乌源说的话,害怕这些药片会有其他的作用。
陈乌源看出了她的心思,解释说:“你可以把这件事告诉那个叫小遥的少年,药片是医院特批给我的,确实是止疼药,他们都知道。”
“哦,那好吧,我会照做的。”罗芸这才接过药品,放进了自己的随身口袋里。
陈乌源盯着她放好,才继续说:“至于晚上,你只要九点钟左右来看一下就行,有人偶尔会在这边门外的楼梯扶手上放一盆万年青,如果你看到万年青,同样也把它扔掉。如果你看到放万年青的人,就告诉他,我已经不会再回到这里了,让他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放万年青的人是今天来养老院找你的那个人吗?”
“是,今天是最后一次,他以后再也不会来找我了。”
“嗯,我记住了。”
见罗芸一一点头应诺,陈乌源才放松下来,他重新把钱推到罗芸面前,说:“收下吧,不够用了就打电话给我,我会拜托房东把钱转给你的。”
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平淡而又枯燥,让人提不起精神来,陈乌源交代完之后准备离开,他今晚还是要回治疗中心去的,那个治疗中心,有着很严格的规定,医生每天早晚都会来查房,如果病人不在的话,就会告知他们的管理者,甚至限制病人出入的权利。
罗芸紧跟着他站起来问:“陈先生,乌源是你的本名吗?”
“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奇怪?”陈乌源反问,朝着罗芸微笑。
罗芸点了点头。
“我早就忘了自己的本名叫什么?只知道自己姓陈。年轻的时候,因为每次干坏事我的行动速度都特别快,而且很会躲藏,像只黑猫一样,所以大家给我起了个绰号叫黑猫,后来,我觉得把黑猫当做名字有点难堪,就自己把它改成了乌源,因为我看到过某本书上说,古代的猫咪也可以叫做乌源的,虽然不知道这对不对,但改都改了,也就无所谓了。”
“乌源原来是猫的意思啊!”罗芸恍然大悟,说:“那么,小遥就回来的那些黑猫都可以叫做乌源喽?”
“黑猫?什么黑猫?”突然之间,陈乌源变得紧张起来,他追问罗芸:“小遥先生是在哪里找到的黑猫?”
“是在我之前租住过的一间旅馆附近,那里有很多工厂和饭店。”
“是在哪条路上?”
“我不知道。”
“好吧,谢谢你,小芸,现在我要走了,我帮你租的屋子就在这里楼下,过去也是一个小姑娘住的,虽然小了点,但很干净,你打扫完直接去找房东就可以了,他会给你钥匙的。”
说完,不等罗芸回答,陈乌源就急匆匆离开了出租屋,对于他的话,罗芸自然不可能质疑什么,但回归的小遥,却记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