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慧洁在他的手背写下了自己的地址,这并没有让严语感到太意外。
因为蒋慧洁并没有将纯阳剑带回到科室去分析,而是委托了第三方,自己的大学同学顾敏芝来做这件事,足见她有意在帮严语保密。
所以纯阳剑自然不可能放在单位,也就唯有藏在她的家中了。
虽然知道了纯阳剑的下落,但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医院,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从监护室回来之后,严语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于国峰和孟解放似乎有意躲着他,也不来探望了,即便来了,这两个人也没法用上,因为这件事严语瞒住了所有人,万万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让他们知道。
何书奋已经出去调查截留回执的人,短时间内是没办法出现在此,洪大富帮忙调查为督导组提供纪念章的那个幕后之人,也没法再帮忙,齐院长已经返回县卫生院。
目前的严语陷入了无人可用的尴尬境地。
如果没人配合,仅凭他自己,想要瞒过马有良,逃出医院,藏好纯阳剑,再返回来,是非常有难度,甚至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思来想去,严语也只想出了一个十分不愿意去尝试的办法。
他走到门口,朝马有良说:“马同志,我有话要交代。”
马有良顿时面露喜色,转身要去找罗文崇和陈经纬,但很快又停住了脚步,似乎在说,你小子想诓我还嫩点,这是调虎离山么!
严语却只是笑了笑:“放心,我不会跑,跑了就不清白了,是不是?”
马有良换位一想,也就释然,不过严语接着又说:“不过,我只跟于队长说话,你要找的话,把于队长找来。”
马有良皱起眉头,但想了想,总比严语守口如瓶的强,早点结束,他也不需要再守在这里了。
他的动作还是很快的,十分钟的样子,就带着于国峰,满脸喜色地回来了。
于国峰的脸色却并不好看,看着兴奋激动的马有良,总有点想笑,估摸着也知道这位同志还是嫩了点,上了严语的当。
“你在外面等着吧,我进去问问。”
听得这一声,门就被推开,于国峰走了进来。
“说吧,找我什么事?”他取出一根烟,丢给了严语,自己也取了一根,在手背上敲了敲,叼到嘴里,点燃。
他知道严语不是要交代问题,可能他也相信严语没有什么问题可以交代,因为严语根本就不是调查的对象。
但也足以证明,他确实在躲着严语,颇有些“明哲保身”的意思,眼下躲不过了,也只好光棍地过来了。
严语不跟他罗嗦,开门见山道:“我想去看看傅卓玉……”
“傅卓玉?”于国峰倒是有些讶异。
“是。”
“督导组的两位领导已经给我下了最后的通牒,一旦出院,不是展开调查,而是正式拘留我,趁我现在还有时间,我想去看看傅卓玉,起码道个歉,毕竟……傅青芳是在咱们眼皮底下被杀的……”
严语这么一说,于国峰也叹了口气,但又看了看门外的马有良,颇有些迟疑。
严语趁热打铁说:“于队,傅卓玉一旦闹将起来,影响不好也就罢了,还会暴露我们的一些信息,无论对声誉还是调查,都极其不利,我相信督导组的领导也能理解的……”
于国峰抬起手来:“行了行了,我去帮你说说吧。”
若是以往,于国峰肯定大手一挥,说这是小事一桩,直接带严语过去了。
可眼下他却需要去请示督导组,可见他的情况也并不乐观。
于国峰出去没多久,就带着罗文崇和陈经纬回来,这次连叶晓莉也一并来了。
“你到底想搞什么鬼?”陈经纬面色不悦地质问严语。
严语一脸坦诚:“能搞什么鬼,如果以后真被拘留了,就没办法去祭奠和道歉了,再说了,我也是为了你们的宣传工作着想,不是么?”
“你会为我们着想?为我们着想就赶紧交代问题!”陈经纬加重了语气。
罗文崇却摆了摆手:“行了小陈,咱们一起过去吧,于队你比较熟悉内情,也跟着过去,尽量安抚家属,不好再节外生枝了。”
罗文崇一锤定音,陈经纬也不敢再多说,拿出个手铐来,往严语这边走。
于国峰眉头一皱,上前挡住了:“不至于,也没必要。”
陈经纬眉头一挑,颇为不满地瞥了于国峰一眼,后者却分毫没有退让。
此时叶晓莉倒是少见地替严语说了句情:“他要想跑的话,刚刚马有良去找于国峰的时候,他就跑了……”
陈经纬更是不爽,瞪了叶晓莉一眼,似乎在说,连你也帮着他?
不过他到底是将手铐收了回去。
严语虽然能够走动,但也是小心翼翼,动作不敢太大,在几个人的簇拥下,出了医院,登上了车子,便来到了傅卓玉的家中。
傅卓玉在市区开了个诊所,名气也是不小,不过家里出了这个事,诊所也暂时关张,设置了灵堂,门外摆着花圈,只是没什么人来祭奠。
见得严语几个过来,披麻戴孝正在跪着的傅卓玉马上跳了起来,堵在门口便沉声喝道:“你们还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们!”
见得此状,陈经纬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又偷偷将罗文崇给扯了回去。
他们将目光投向了严语和于国峰,此时估摸着终于是意识到,这趟确实来对了,否则等傅家人从悲伤中回复过来,也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动静来。
毕竟是保护不力,极其重要的唯一人证死了,家属问难也在所难免,罗文崇等三人不是主要参与者,确实也不好出面。
于国峰也是愧疚,只是心里有些发虚,这种群众工作,早应该让孟解放来做,毕竟孟队比较擅长一些。
严语也不让他难堪,走到前头来,朝傅卓玉说:“我也不说能理解你的心情,这件事确实……”
严语毕竟不是那边的同志,而且当初没有严语的话,他的父亲早就死了,所以对严语,傅卓玉也骂不出口,只是眼泪一下就掉落下来了。
“我爹他……他原本能活的……”
严语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傅卓玉见得严语抬手都困难,又见得他一身的伤,更加不敢苛责了。
“死者为大,别的话往后再说,先让咱们拜祭一下老爷子吧,带着诚意来的,好歹也……”
傅卓玉抹了抹眼泪,回头走到灵堂,母亲和家属们都默默地跪着,抬起头来扫了一眼,也没太多表示。
严语带着几个人进来,点香鞠躬,气氛沉重肃穆,鞠躬完毕之后,罗文崇便与家属说了些慰问的话。
罗文崇不是当事人,又是陌生面孔,领导气派十足,家属们的怨气也消了不少。
傅卓玉眼下主事,也不好在灵堂这里说气话,到底是将几个人引到了隔壁的诊室来。
“拜也拜过了,我这里没什么好招待,没事你们就回去吧。”傅卓玉下了逐客令,陈经纬几个如蒙大赦,严语却急了。
“你别急,领导同志这次是带着诚意来的,这位陈经纬同志和叶晓莉同志,是负责宣传工作的,对于老爷子遇害这件事,他们可以在舆论方面给些支持,毕竟你也不希望老爷子死了还让人说闲话是不是?”
傅卓玉眼前一亮,虽说他接受新式教育,但骨子里到底是有着老思想的,人死了就死了,但需是体面一些。
傅卓玉一大把年纪了,莫名被杀死,街坊邻居四处传着各种说法,无论对死者,还是对家属,都是一件非常糟心的事。
如果真如严语所说,这两位负责宣传的同志能够出面澄清,那可就是件大好事,可比一万句慰问的话要来得实在啊!
陈经纬和叶晓莉也没想到严语会这么自作主张,当下也傻了。
他们是负责宣传工作,但他们不是为某个人服务的,而是为了人民群众的利益服务的,又岂能公器私用!
“真的?”傅卓玉眼光灼灼地看着陈经纬和叶晓莉,尤其是叶晓莉,她的装扮一看就是记者,可信度更高一些。
陈经纬和叶晓莉见得这眸光,也不好当场戳穿严语,只能为难地看向了领导罗文崇。
罗文崇也是一脸的为难,更不知该如何应对傅卓玉的眼神,毕竟他刚刚也看到,傅青芳的死,对家属的打击也确实极大。
此时严语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说:“罗组长,这件事对咱们同志的形象有影响,杀人狂魔如入无人之境,杀死杀伤又成功逃脱,人民群众会对咱们失去信心的……”
“所以在宣传上,这件事尽量低调,对谁都有好处,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家属都同意了,而且也不算是虚假报道,咱们只是有选择性地报道事实……”
严语的思路极其清晰,话语又有条理,连各种理由都找好了,罗文崇想了想,也就露出个笑容来,朝傅卓玉说。
“是,这件事我们考虑了很久,不过……具体如何操作,咱们还需要斟酌商量……”
傅卓玉大喜:“是是是,是要商量商量,各位先坐坐,我去泡点茶!”
严语松了一口气,上前拉住了傅卓玉:“不用这么麻烦……”
说话的空当,严语却是捏了捏傅卓玉的手臂,后者突然抬起头来,有些惊愕地看着严语,但很快就会意,朝严语说:“还是要的,来者是客,我去去就来。”
见得“危机解除”,罗文崇等人也松了口气,安心坐了下来。
罗文崇脸色并不好看,正要斥责严语两句,此时却又见得傅卓玉在门外露出半个头来,做贼一般朝严语招了招手。
“严老师,麻烦你过来一下……”
他这个模样,是人都看得出来,他有些话想私下对严语说。
严语心中也暗笑,这傅卓玉到底是明白了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