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的时候喝水都塞牙缝,更何况现在连水都没得喝了,竟然还麻烦不断,严语也是无奈。
蒋慧洁说他是惹事精,其实并不切确,毕竟这些事都并非因他严语而起,他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
若果真是烈性传染病,起码严语还有一点值得庆幸,那就是他提前做了防备,不至于让疫情传播开来。
蒋慧洁没有进来,隔着门朝严语说:“什么烈性传染病,你以为现在还是以前那个年代呢,安心观察两天,就滚回去继续惹事吧!”
蒋慧洁白了严语一眼,语气颇为鄙夷,但严语却发现她眼眶通红,虽然她已经很努力,但仍旧掩饰不住。
她经常挤兑严语,也时常争争吵吵,但绝不是这种情绪。
严语从小没有父亲的陪伴,受尽冷眼,因为曾经孤僻的性子,他养出了极其敏感的直觉,所以蒋慧洁根本就瞒不过他。
蒋慧洁素来严谨且专业,无论是虚惊一场,亦或者果真是传染病,相信她都会如实告知严语,而且会说一大通原理以及应对措施。
但她只是跟严语开玩笑,这就说明,这非但是烈性传染病,而且还是极其麻烦的那一种!
严语想起了那只肥嘟嘟的小家伙,但心中很快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虽然看破,但严语并没有说破,而是朝蒋慧洁问:“张教授情况怎么样了?”
蒋慧洁果真只是打了个哈哈:“他刚刚高热惊厥,还在寻找病因呢,暂时给他补液,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如此说着,蒋慧洁便要转身离去,似乎又想起什么来,朝严语说:“那件东西……我暂时还没有提取指纹,不过……我会帮你保管好的。”
说完,她竟然还补了一句:“说到做到!”
严语心里也有些堵,眼看着蒋慧洁匆忙要离开,他便喊了一句:“喂!”
蒋慧洁不敢扭头,严语隔着门,望着她的背影,说了两个字:“谢谢。”
她最终是没有扭头,径直离开。
严语坐回到病房,也没多久,便有人在外头喷洒消毒液,窗子也被封了起来,隔着窗子,他能够看到一阵阵白色的烟尘升涌而上,应该是他们在泼洒消毒粉了。
外头响起敲敲打打的声音,即便隔着门,严语都能听到吵闹喧嚣的声音,应该是医院开始疏散人群了。
他所料应该不差,张顾霖应该是染上了烈性传染病,只怕此时勘探队里跟他有过接触的人,都会被隔离起来观察。
烈性传染病通常没有太长的潜伏期,很快就会进入到爆发期,严语仔细关注着身体的变化,但坐了一个下午,并没有出现什么明显的症状。
这种情况下,严语也尽量保持着清醒,横竖也没法睡着,只是透过玻璃窗,看着外头“全副武装”的医务人员来回穿梭,一个个如临大敌。
到了傍晚,蒋慧洁又来了。
在门口,她与齐院长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不过距离太远,严语也听不太清楚,最终齐院长败下阵去。
蒋慧洁端着治疗盘,踏上了不算太长的走廊,走廊的两侧已经用塑料薄膜彻底封锁起来,她就像走向另一个世界那般凝重。
严语急了,赶忙要开门,却发现房门已经锁上,便拍打着门扇,朝外头的蒋慧洁大喊起来。
“你走开,别进来啊!”
“我并没有出现症状,不需要治疗!”
“你别进来!”
毕竟只是卫生院,隔离措施没有那么严密,隔音更是不好,何况严语就差没把门都给拍烂了,蒋慧洁自然是听得到的。
然而她就像全然没听见,径直走了过来。
严语握住门把手,身子顶在了门板上。
虽然他暂时没有出现症状,虽然他不怕血鼠妇,虽然黑虫子都绕着他走,虽然土拨鼠也没有传染给他,但他并没有办法万分确认自己就是“百毒不侵”。
他与张顾霖有过身体接触,是他清理张顾霖的床铺,是他把张顾霖抱上车,送到了医院来。
他甚至沾碰过张顾霖被污染的衣物等等,如果说张顾霖得了烈性传染病,那么被传染可能性最高的一个,就只能是他严语!
蒋慧洁没有明说,估摸着也是为了稳定严语的情绪,但这种事不可能瞒得住,以她的性格,与关锐等人一样,必然会冲在最前线。
但严语并不想她做无谓的牺牲!
卫生院毕竟条件有限,这种重大的突发疫情,必须第一时间上报,让更高一级的卫生防疫部门来处置,以防止疫情扩散,有时候远离才是负责!
蒋慧洁推不开门,也急了,朝严语说:“你别任性,快开门!”
“虽然我们尚未查明病原,但我会给你注射广谱抗生素和抗病毒药,这是为了你的生命着想!”
严语却摇了摇头,背过身去,不再说话。
蒋慧洁带着哭腔骂了起来:“你逞什么英雄!现在是逞英雄的时候吗!”
严语并非逞英雄,此时他并没有出现明显症状,尚且没有证据证明他已经被传染,按说做些预防措施是最稳妥的。
但严语更多考虑的是,自己如果真如赵同龢所言,对血鼠妇之类的毒物有着“免疫”的能力,那么就不需要太过担忧。
虽然自己经过了消毒处理,但效果绝非百分百,身上肯定还带着传染源,自己倒是不怕传染,但蒋慧洁等人却不一样的。
在上级防疫部门的人没有抵达之前,不管是蒋慧洁还是齐院长,严语都不会让他们靠近!
因为卫生院的防疫层级不够,他们的条件有限,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隔离,远离传染源!
“不要再来我这里,除非抢救,否则在上级部门的人抵达之前,千万要避免接触张教授,这是对所有人的警告!”
严语丢下这番话,任由蒋慧洁再如何哭求,他都只是死死顶住房门。
蒋慧洁拍着门,从激动到愤怒到疼惜,最后还是平静了下来。
她靠在门上,与严语“背靠背”,虽然隔着门板,但似乎能够感受到彼此的温度那般。
“那一年,也是这么一个初秋,他还差一个月零七天就满十八岁了……”
“他说有些事只有他能做到,他就这么走了,再没回来……”
“父亲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所以我能理解你,自从弟弟也没回来之后,母亲就再没笑过……”
蒋慧洁有一句没一句,具体的事情发展也不得而知,没有原因,她总是在说结果。
因为有些事情的结果,造成了永久的伤害,再追问原因和过程,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就好像她不会问严语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她只是想尽力挽回,不要再造成永久伤害的结果。
严语就这么听着,有好几次,他都想转过身,透过窗户,看看蒋慧洁说话之时的眼睛。
但他终究没有这么做。
蒋慧洁吸了吸鼻子,似乎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也不再落泪,不再叨叨絮絮,只是温柔地劝说。
“严语,如果你认我这个朋友,就打开门,好不好?”
严语终于转过身来,透过玻璃窗,他看到了蒋慧洁。
此时的她防备工作还算做得不错,只能看到她的眼睛,而且还是戴着防护镜的。
单是这防护镜,已经是不错的装备,卫生院方面连防护镜都没有,或许这也是蒋慧洁坚持由她进入隔离区的原因之一吧。
她的眼中充满了关切和焦急,也不再刻意去掩饰她对严语的关心,但严语仍旧是摇了摇头。
他靠近了些,朝蒋慧洁说:“正是把你当成了朋友,我才不会让你进来,你听我一句,赶紧离开,我不会有事的。”
蒋慧洁又要发火,但话到嘴边,却又变得柔软了下来。
“严语,你不是神仙,疫病不会绕着你走的,无论如何,让我进去给你注射,就算没有传染,做个预防也是好的。”
严语也不倔强了,耐心地给她解释,因为他知道,说不清楚,蒋慧洁是不会服气的。
“我是第一接触者,虽然衣物已经销毁,身体已经消毒,但头发,指甲等等部位,能隐藏病原的地方实在太多,我不能让你进来,你的防御装备不够,等上级部门的人手和医药以及器械设备等等都到了,你再进来,我绝不拦着你。”
蒋慧洁本以为严语只是无脑地逞英雄,但此时看他言语有理有据,思路清晰,大局观也有,便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一旦出现什么状况,一定要第一时间按铃,我就在外面守着,这样总该成吧?”
严语这次没有拒绝:“好,我答应你。”
蒋慧洁看了看严语,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需要……需要我通知林小余吗?”
严语苦笑了一声:“你觉得呢?”
蒋慧洁愣了愣,点头说:“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谢谢。”
蒋慧洁摇头:“休息吧。”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背影渐行渐远,严语才收回了目光,他此时倒是想去看看张顾霖。
因为他想知道,张顾霖去了什么地方,又是如何感染的,他清醒之时惊叫出来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若张顾霖死了,怕是又会成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