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语心中有秘密,说出查案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学生之时,到底还是有点心虚。
听得蒋慧洁说他另有所图,严语也有些紧张,但面上却没有半点惊讶之色,又听得蒋慧洁说。
“你可不是为了那两个孩子,是为了孩子的妈妈……”
蒋慧洁说出此话之时也没有掩饰自己的酸涩,严语倒是松了一口气。
本以为她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原来只是在“吃醋”。
严语笑了笑:“你刚才不也说了么,她一个人,拉扯俩孩子,确实不容易的……”
蒋慧洁白了他一眼:“村里这么多人拉扯孩子不容易,也没见你多照顾照顾,贪图人家美色就直说,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这句话就有些玩笑的意思了,严语反倒问了她一句:“你倒是说说,她有什么美色可图?”
这话倒不是严语贬低林小余,她算是性格温柔坚韧,但外形上其实并不算太出众的人,起码是比不上蒋慧洁的。
蒋慧洁撇了撇嘴:“你们男人不都喜欢这种小寡妇么,谁知道你们图什么……”
说到此处,她似乎一开口就有些后悔了,毕竟赵江海刚死不久,林小余是真的成小寡妇了的。
严语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朝蒋慧洁问说:“说起来你年纪跟她差不多,人孩子都这么大了,你怎么没结婚?”
这话可就戳中蒋慧洁痛处了,她有些郁闷又有些不甘地说:“放眼整个法医界,女性屈指可数,旁的不说,咱们省里就只有两个姑娘家干这个。”
“整天跟尸体屎尿蛆虫苍蝇打交道,谁乐意找这样的女人当媳妇儿……”
蒋慧洁虽然说得有些直白,但她似乎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自卑,反倒有些不屑,甚至对世俗目光看法感到有些不平和愤怒。
“姑娘家怎么了,我还不是成了首席,认真起来,干得不比男人差,凭什么就要遭人嫌弃?”
女强人终究也是女人,发起牢骚来也就止不住,严语也感到好笑,朝蒋慧洁说。
“谁嫌弃你了?我看关锐就很关心你啊……”
蒋慧洁撇嘴道:“他呀,还是算了吧,当哥们都嫌他糙……”
说起关锐,似乎她又想起自己的弟弟来,聊天的情绪也没那么高了,眼中甚至有些低落。
严语知道,她与林小余一样,都有心结,都有无法迈过去的记忆,到底是要去面对和接受,便大胆地朝她说。
“跟我说说他吧……”
“关锐吗?没脑子的糙汉子一个,有什么好说的……”
“不,我是说……你弟弟……”
蒋慧洁沉默。
严语倒是有些后悔,适才看到她的神色,没来由想起她给自己的画像,虽然面容上很相肖,但神态却似另一个人,就好像她把严语和记忆中自家弟弟的音容笑貌融合在了一起,落在了画纸上。
车厢里终于安静下来,安静了许久,蒋慧洁到底是没有开口。
也亏得两人坐在后座,王国庆似乎并不是老司机,所以注意力都放在了夜路上,所以对他们的交谈也没有插话。
就这么尴尬地回到了县城,严语心里挂念着那个袋子,所以让王国庆先送他去卫生院换药,而后再回派出所,蒋慧洁竟然也没有反对。
不过她到底是没有下车,更没有帮严语换药的意思,严语也乐得如此,否则她跟在身边,倒也不好去取那个袋子。
白日里发了大火,不少人都昏厥或者烧伤,齐院长也忙活了一天,此时才刚刚得了一阵歇息。
严语本不想打扰,但袋子非常的重要,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敲了敲门。
“院长?”
“哦,是严语啊,快进来!”齐院长打起精神头,不过仍旧掩饰不住满眼的疲倦。
“打扰了……今天走得急,所以让护士同志把那个袋子转交到院长这里来……”
齐院长“哦”了一声,却没有接话,只是递了一根烟给严语:“陪我坐一会儿。”
严语接过烟,便坐了下来。
齐院长点了烟,在硬背椅子上伸了伸腰,将眼镜也摘了下来,朝严语说:“你说这阵子都怎么了这是,坏事不断的……”
严语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打了个哈哈:“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说不准的……”
齐院长点头认同:“人生无常啊……按说咱们行医的,早就该看惯了,可每回遇到这样的事,心里总归是有点难受的……”
“严语,你老实告诉我,以后会不会还有更多的人……会……会遭遇危险?”
齐院长是本土人氏,在卫生院工作这么多年,从乡村里的赤脚医生,直到担任院长,这周遭的人,他都非常的熟悉,差不多都找他看过病,他担心这些人,也是人之常情。
也难怪这么多人尊敬这位院长,因为他心系百姓,百姓自然也就爱戴他了。
严语不想制造恐慌,但他不希望欺骗齐院长,尤其在这件事上。
“凶手还没有落网,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再动手,但非常时期,咱们还是要时刻保持警惕的……”
如果龙王庙火场里烧死的是剩下的全部跳傩大师傅,那么神秘人接下来要杀的,只能是唯一的幸存者,傅青芳。
眼下还没搞清楚他杀这些大师傅的动机,更不知道他会不会对其他人动手,但此人心狠手辣,残暴冷血,极度危险,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的。
齐院长皱着眉头,将手里的香烟抽完,朝严语说:“谢谢你跟我说了实话。”
“其实早先我也问过孟解放几个,不过他们都只是说些一定会保护人民安全之类的套话,我知道他们有他们的考量,不想闹得人心惶惶,但我也是知轻重的人,什么都不对我说,我心里也有些想法的……”
严语也没想到齐院长这么坦白,朝他说:“院长你也是担忧大家的安全,可以理解的,孟队他们是出于大局的考虑,只能说,相互体谅吧……”
齐院长呵呵笑了起来:“你虽然年纪不大,但想事情倒是挺稳重,还知道两面讨好,不错了,不过嘛,凡事不能两全,也不能太畏首畏尾。”
严语掐灭烟头,朝齐院长笑着说:“也是跟院长私底下这么一说,外头我不会这样。”
齐院长高兴起来,从桌底下取出那个袋子来,朝严语说:“这可是我第二次接手这个东西了,你现在拿回去呢?还是先存在我这里?”
严语见到这个袋子,总算是安心了,起码知道袋子并没有被搜走。
想了想,严语将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朝齐院长认真说:“我想先存在这里,但是……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院长,能帮我保密么?”
齐院长露出满意的笑容来,朝严语说:“只要你信得过我,我就帮你收着。”
严语也笑了:“好,那就麻烦院长了。”
齐院长摆了摆手:“我认识的人很多,但没什么朋友,你要不嫌弃,咱们就做个忘年交,以后叫我一声老齐。”
“好,那我就不跟老齐你客气了,哈哈。”严语露出顽皮的笑容来。
其实他迫切想要研究一下那个面具,希望能够从中得到线索,但眼下并不是好的时机。
毕竟一会儿还要去见孟解放和于国峰,如果随身带着这个袋子,万一被揪出来就麻烦了。
齐院长收好了袋子,站起来,朝严语说:“我给你换药。”
严语赶忙推辞:“你忙活一天了,好好休息才是,我自己去换药就行,没大事……”
齐院长却已经走到前面来:“别跟我再客气,不然袋子你可自己拿回去了。”
严语也只好笑着应了,正要跟上去,却发现齐院长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
至于哪里怪,严语一时半会儿也没意识到,直到齐院长从他身边走过,严语见得他的肩头,竟然渗出一点血迹来!
严语的心弦陡然崩紧,飞速回想,洪大富此前说过,他击伤了神秘人,但具体击伤了哪个部位,并不是很确切,毕竟当时光亮并不足,而且又是死斗的混乱当中。
但严语是跟神秘人交过手的,那人虽然没有对严语下死手,但出于本能,还是会保护自己受伤的地方。
或者因为伤处的拉扯,而不敢用力,会导致一些招式无法施展出来,或者某些搏击动作无法完成。
严语此刻脑海里飞速运转,不断地回想他与神秘人的交手过程,一时间也是翻江倒海!
他甚至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来,如果他们的推测从一开始就错了呢?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如果神秘人并非隐藏在荒山野岭,而是隐藏在县城之中,隐藏在卫生院之中,甚至他有个院长的身份作掩护呢?
看着眼前带路的齐院长,严语的心头翻涌起惊涛骇浪,如果从一开始就先入为主,所有的判断都会被推翻!
心中的疑虑,终究化成了勇气和动力,严语终于还是朝齐院长的肩头伸出了手!
“院长,等一下!”
当他的手接触到齐院长肩头那块血迹之时,他明显能够感受到,齐院长的整个身子都僵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