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诗听不明白,但还是有些担心。
她被顾北的话语吓到了。
她不敢想象一旦顾北真的存在了大逆不道的心思,会给白家,带来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顾北搂着她的腰,爱怜的婆娑着她光滑的脊背,感受着这具娇躯微微的颤抖。
推翻一个王朝,再建立一个王朝?
且不说顾北是否有那个自信推翻现在的大夏,便是有那个能耐,他也不会去干那么傻的事情。
就算推翻了,除了换一个皇帝,有什么差别呢?
难道老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
应天城外的难民营仿佛沸腾的油锅倒入一瓢凉水,彻底炸了锅。
“你说啥?府尊真的有地方安置咱们了?”
“那还有假,都已经传开了......”
“听说是顾北用自己买来的地,主动提出接收咱们这些灾民呢。”
“额滴老天,那顾北莫不是九世善人转世投胎,特意前来搭救我等?”
“谁说不是呢?就连朝廷都对我们素手无力,那些官老爷更是视我们为累赘,只有白姑爷破家舍业的站出来。”
“快看,快快,白姑爷来了。”
“哪个是呀?我得给白姑爷磕头!”
当顾北坐着马车在府城衙役和白府一众家将簇拥下走出城门的时候,迎接他的是比两天前入城之时隆重百倍的礼遇,上千灾民宛如风吹麦浪一般伏地叩首,口呼“苍天有眼”“万家圣佛”......
灾民也不是傻子,虽然绝大部分都不识字,但他们知道在官府只是一顿稀粥吊着他们的时刻,顾北能挺身而出接收他们,是多么难得。最起码,这些灾民每日所耗费的粮食便是一大难题。
破家舍业?
这都是轻的!
既然敢跟府尊提出接收灾民,当朝皇帝首肯下,那么这就是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若是任务完不成,少不得便有御史弹劾一个“别有用心”之类的罪名。
名声都毁了!
所以,灾民们的感激更是发自肺腑。
老百姓很实在,甭跟咱讲那些大道理,谁给俺饭吃,俺就对谁好!
顾北坐在精致华丽的马车里探头而望,目视眼前跪伏一地的灾民,心里却是热血沸腾。
从此之后,这些衣衫褴褛的灾民,便是自己洛北港的一员。
里边那些被父母强摁着头,却依旧偷偷抬起头打量自己的面黄肌瘦的孩童,便是自己实现梦想的寄托。
“在下姓顾名北,白府姑爷!从今而后,我等命运相连、休戚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夏天,有很多亲人倒在烈日之下、饥饿之中,难而死者已矣,生者却要继续同着无情的老天去拼斗、去挣命!在下不说那些废话,只说一句,跟我走,有肉吃!”
人群里的玉剑琪,闻言双眼亮光,黑漆漆的眼珠转动,一脸花痴,“没想到顾大哥这么有爱心,好帅......”
她身边的玉剑轩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此时在她身边,那些形容枯槁的灾民一个两个热泪盈眶,口中高呼着顾北的名字,迸发出自己仅余的热情,来表达自己内心的希冀和憧憬。
“跟我走,有肉吃”这句话虽然很庸俗,但是对于灾民们来说,他们不要听那些花团锦簇慷慨激昂的话语,他们要的仅仅是一个承诺、一份希望。
车辕上的顾北背脊挺直,“只要我们同心协力,重建美好家园,你们就会发现,自己将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过几日,就在洛北港建造洛楼,咱会让工匠免费为尔等建造房舍,每个人都会有地种、有事做、有屋住、有饭吃!某还会开设一所学堂,免费教孩子们识文断字、术数医科!只要孩子们想学,咱就教,而且永远免费!”
“轰”
人群里像是引爆了一枚地雷,群情激烈。
“白姑爷,此话正真?”
“这得花多少钱,莫不是欺骗我等?”
对于老百姓来说,什么最难得?
不是山珍海味,不是广厦美屋,是教育!
在这个文盲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年代,认识几个字就可以去当文书,会一点算术就能当一个掌柜,再不济也是一个账房先生。
吃喝不愁,不用再去面朝黄土背朝天,这简直就是所有农民最最终极的理想。
可就是这么一个理想,却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终生也无法达成。
为什么?
学问太难得!
学习的成本太高,资源太少!
顾北屹立与车辕之上,傲然道:“顾某今日当众立誓:若今日之言有半句假话,某必将受万箭穿心之苦!”
“白姑爷,且莫如此!”
人群前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老泪纵横,在孙子的搀扶下颤巍巍起身,转身面对灾民,激动说道:“白姑爷能站出来接受我等无用之人,已是天大的恩情,不敢再去索求。从今而后,我等即为白姑爷仆役家臣,自当衷心侍主!活下来,那是顾公子的恩情!活不了,那是你的命!若有人敢有一句抱怨,老子与他势不两立!”
灾民们唯唯诺诺,不敢在抱怨,纷纷出言赞同。
陈金旺低声在顾北身边说道:“这老儿今年已逾八旬,在逃难的灾民中很是德高望重。原本此等祥瑞,官府另有安排,不至于同灾民流散荒郊野外。但此老坚决不肯接受,甚至将官府赐予他的钱粮尽皆散于危重灾民”。
在这个年代,限于生活水平和医疗条件,一个普通人很难活到七十岁,超过八十岁,便被视为祥瑞,会定期得到官府的奖赏。
而这老者居然舍弃优渥安稳的生活,自愿将自己的赏赐分与灾民,这份品德让顾北肃然起敬。
顾北对陈金旺点点头:“现在便按照计划组编这些灾民吧。”
陈金旺当即点头,跟身边吴德派来协助的典史说了几句。
那典史便招呼一众衙役,各个手持铜锣,“咣咣咣”的边走边敲,将顾北事先备好的组编之法公之于众。
“每家给纸牌一张,书写姓名、男丁人口数目于上,其上注明所往。”
“每十家组成一保,五保为一大保,十大保为一都保。”
“一家有盗,九家支援,一家有罪,九家连坐。”
陈金旺长叹道:“东家奇思妙想,此法一出,当无忧矣。”
奇思妙想?
顾北嘴角抽了抽,保甲法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
此法是由王安石所创,自己只不过拿来现学现用。
拿出保甲法,只是为了解决灾民们纠纷、劝导、教化灾民众等方面起到积极作用,但其弊端更为明显。
顾北拿出此法,也是出于无奈。
几千灾民汇聚一处,良莠不齐,不乏作恶为盗之人。这些人混在其中,有的知情人怕事,有的知情人懒的管,很难将其辨别缉拿。长此以往,必然乱成一团,无法管理。
人都是自私的,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必然挺身而出。
若是一保之中有人为盗,则其余九家连坐,试问这九家如何敢不揪出为盗之人?
此时,人群中忽然一阵喧哗鼓动。
顾北皱皱眉,带着陈金旺走过去。
如此众多的灾民汇聚一起,最担心的是就是引起鼓噪哗变,一旦灾民情绪激动,再被别有用心者煽动,极易发生民变。
灾民们见到顾北过来,人群纷纷侧身让出一条通道。
人群当中,几名衙役将一个小伙子死死的摁在地上,鞭子死命的抽下去。
那小伙子倒也硬气,既不求饶,也不哭嚎,而是像一只脑袋探出壳的乌龟那样梗着脖子,怒道:“我有何错?”
一名衙役使劲儿抽了几鞭子,骂骂咧咧道:“你有何错?我等听从白姑爷喊的明明白白,每十家立一保长,自愿推荐,你居然威逼利诱,还没犯错?”
那小伙子大叫道:“你怎知某威逼利诱?可将人叫来,与某当面对质!”
衙役大骂几句,举起鞭子还要再抽,见到顾北过来,赶紧放下鞭子,颠儿的跑上去,陪笑道:“白姑爷,这小子油嘴滑舌,兼且狡诈油滑,不狠狠的打一顿可治不服他......”
他以为顾北过来是斥责他,毕竟万一闹起民变可不是闹着玩的。
熟料顾北俯视着那小伙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你不服?”
那小伙子见到顾北,也没了底气,吱唔道:“不......不服......”
顾北笑得很开心:“不服好,不服好......萧然?”
萧然走了过来大声喊道:“姑爷,萧某在。”
顾北点了点地上的那小伙子:“此人交给你了!”
那小伙子大骇,这是要把我弄死么?
这也太......不就是想要混个保长当当,至于么?
当下大叫起来:“不要啊!某服了,服了......”
顾北笑容不减,“这会儿知道服了?晚了!加上这个,有多少人了?”
后一句却是对萧然说的。
萧然挥挥手,指使手下将又哭又叫死命挣扎的小伙子拖走,满意的笑道:“狡诈油滑者共计三十人,足够了!姑爷且看某如何操练这群混蛋,只是这些人能行么?”
“行!怎么不行?”
顾北很肯定的给出答案。
这些油滑之徒天生不愿付出辛苦,干什么事都不肯下力气,偏生脑瓜子好使,顾北有的是办法应对。
他也不是让萧然组建正规军上战场,只是一个护商队、看家护院而已,这些人太合适了......
顾北明白管理的重要性。
照搬王安石的保甲法,以后无论管理还是生产,自然会大为便利。
洛北港现在虽然并无居住之处,建造房舍之前,这些灾民依旧免不了餐风露宿,但灾民的精神面貌却截然不同。老百姓不怕苦,也能吃苦,只要给他们活下去的希望,他们就会忍耐生活的艰辛,只为守护那一线看得见的光明。
顾北接受他们,自是不能让他们白吃。 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吃饱了没事儿干,还不得闹事?
灾民们被组织起来在总工程师李老三的安排下,有的去挖建造地基的大坑,有的去给那些洗过的荒地松土,留待耕种,有的伐木开山,截取木料建造房舍......
有饭吃,便有足够的热情。
整个洛北港附近像是一个大工地,几千灾民轮番劳作,偶尔那偷奸耍滑者,立即便会被白府家将组成的督察队抓走,强制加入“护卫队”。起先这些人无所谓,再哪里还不是待着?不用顶着烈日去干活,还有饭吃。
但是很快,他们便发现大错特错,却悔之晚矣......
既然是“护卫队”,那就必然要有战斗力。
战斗力是如何形成的?
顾北不懂,但他来自二十一世纪,把现代军人训练之法拿出来,使劲操练就是。
于是,护卫队的悲惨人生开始了。
站军姿、走正步、俯卧撑、仰卧起坐、负重长跑......
一旦规定的训练任务完不成,轻的责骂不准吃饭,重则鞭打体罚,护卫队的一干油滑之辈叫苦连天,追悔莫及。
对此,顾北很满意。
这帮家伙既然敢惹事,平素又横行乡里,无人敢惹,都是奸狡之辈,若是能训练出来,将来没准儿有大用。
顾北坐镇家中,有陈金旺管理,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十里之外,几千人在他的指挥下为了将来的美好生活奋斗,那份成就感甭提了。
想比于顾北的忙碌,程府却是就像是燃烧了一座火山!
自早上程小艺失踪后,程府就像是一个硕大的火药桶突然引爆。
程无敌指着程家十郎的脸破口大骂了足足一个时辰之久,偶尔伴随着怒极的拳打脚踢,程家十郎呲牙咧嘴唯唯诺诺,半点不敢反抗。
“你们是猪啊!你们这些没用的混账东西!让你们看着妹妹看着妹妹,你们就是这么看着的?嗯?混账玩意儿!都是一群猪!”程无敌气冲斗牛。
程大朗满脸唾沫,却不敢擦一擦,勉强嗫嚅着,道:“这个,我当时去茅房了,是他们在看......”
这句话又引起新的一轮狂风暴雨。
“呸,你就知道茅房,茅房,你怎么不睡在茅房?”程无敌快要气疯了:“还有你们几个混账,一个个吃屎去了?一群蠢货,老子当初怎么就养活了你们这群玩意,老子一世英明都糟践到你们这群猪身上了!”
程家十郎被动的承受暴雨般落下来的唾沫星子,程二郎说道:“小妹有手有脚的,想走,我们也拦不住......”
程二郎这一句话彻彻底底的捅了马蜂窝。
程无敌霎时暴怒起来,飞起一脚,顿时程二郎魁梧的身子皮球一般飞了出去,跺着脚大骂:“你!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一群只知道吃喝的东西,看不住自家小妹,还把责任推倒小艺身上......”越说越怒,程无敌抓住程二郎噼里啪啦又是一顿狂揍!
往常这时候,程夫人早已出来劝解,但这次就站在旁边,却是没有任何动静,到了这时,居然煽风点火的加了一句:“就是该揍!老娘怎么就生了这么一群不开眼的儿子?”
狂揍程二郎一顿后,程无敌总算消了些气,黑着脸道:“还不赶紧去把小艺找回来,怎么还得老夫亲自去啊!”
程家十郎得了特赦一般,一窝蜂往往外挤去,程二郎鼻青脸肿的从地上爬起来,落荒而逃。
程家十郎商量一阵,嗷嗷怪叫,一窝蜂的出门了。
就在程府怒火冲天的时候,顾北正指挥着几个身强力壮的下人,抬着几只硕大的水缸,正自从自己土法子制造的蒸馏器里面接出透亮的酒头,眼看着一只又一只水缸慢慢地满了起来,顾北摸了摸鼻子,嗅了嗅空气中浓郁到了极点的酒香,心中乐开了花。
烈酒,顾北之前早就想弄出来的,如今正好没事,就提前弄了出来,目的不外是打算将之兑换成大笔的银子罢了。当然,也不全是为了挣钱,还为了让这个世界的人见识什么才叫做......酒。
中华的酒!
顾北口中哼着小曲,此时,府门口“轰”的一声巨响,远远的传了过来。打断了顾北心中的歪歪,让他很是诧异:这可是白家,难道还真有,青天白日就上门捣乱的?
这也太新鲜了吧?
过了不大会,就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向着自己这边气势汹汹的走来,砰地一声,小院大门被推开,一个声音大吼道:“顾北,你小子给我滚出来!”
这光景怎么这么像黑社会来找场子呢?这一刻顾北几乎以为自己又穿越回去了。
咚咚的声音响起,顾北探头一看,只见十座小山一般的壮汉虎虎生风的闯了进来。
看着这十座小山,顾北有点诧异,一个个跟吃了枪药似的。
“顾北,说,你把我家小妹藏哪去了?”顾北还没说话,程大郎一声大吼如雷震,身后的兄弟九人极为默契的同时大吼:“顾北,说,你把我家小妹藏哪去了?”
顾北被“惊艳”到了,这程家十兄弟不但生得一个德行,居然说话都如此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