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老丈人
晚饭方庭是在家里吃的。
和婚前每天从县衙里下值的时间差不多,方庭回家的时候,饭菜都已经做好了,一家人都在等着他。方母,吴嫣然,还有病恹恹但是最近精神了许多的老岳父。
老岳父大名叫吴大猷,说是老岳父,那是相对于吴嫣然和方庭的年纪而言,其实其真实年纪,大抵也就四十不到三十多的样子,大吴律规定男十六女十四婚娶,算起来,三十多的年纪有吴嫣然这么一个十四岁的女儿,成亲已经算迟的了。
吴大猷的病,其实也不算什么大病,真正计较起来,还应该是在他们两父女逃难时候遇见溃兵被溃败砍伤的伤口没有及时处理,加上逃难途中,也没有那个机会去调养,这身子才越来越亏空,将刀伤治好,其实剩下的也就是调养的事情了,在方家呆了一个多月,吴大猷已经和当初晕倒在方家门口那个要死不活的病汉恍若两人了。
“我打算出去找个事情做,坐吃山空不是一个事情!”吴大猷的吃相有些豪放,尤其是在方母和吴嫣然都离开了饭桌之后,面对着方庭,他似乎更是没有什么顾忌了。
“岳父身子还没康复,再将养些时日再说吧!”
“怕你养不起!”吴大猷的相貌其实算起来有几分儒雅的味道的,可惜脸上的那一道刀疤破坏了这个感觉,方庭觉得,就他这副模样出去找事情做,十个人里只怕有九个人觉得他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岳父你有什么想法了么?”方庭被对方这话噎了一下,也不生气,反正家里的家底也就这样,瞒得了别人瞒不了自己人,自己这位还算健壮的岳父肯为自己轻负担,他自然欢迎之极。
吴大猷摇摇头,“中午出去转了转,似乎没什么来钱快我又干得了的事情,你在这兴县县衙做了几年,总归认识一些相熟的大户,看看有没有要护院的,我倒是练过几年,这个事情应该做得了!”
方庭点点头,这个还真没什么难度,只要吴大猷真如他说的练过几年,别说去大户人家做护院,就是在衙门里做个差役也没多大的问题,张典史颇有豪侠之风,若是自己能作保,像自己岳父这样的,而且还练过几年有点身手的可靠人,那肯定是有多少要多少。
“对了!”吴大猷见到他点头,仿佛漫不经心的随口说道:“今儿我在醉芳楼门口见到你了!”
“嗯!”方庭还在琢磨怎么跟张典史开口呢,也就随口应了一句,发现对方没接他的茬,抬起头来,才见到吴大猷眼光灼灼的正看着他。那目光绝对算不上什么友好。
他一下就反应过来了,自己这位岳父不是告诉自己在哪里见到了自己,而是问自己为什么去了哪里呢,想想也是,自己女儿和女婿才成亲三天,这女婿第四天就出现在这城里最大的风月场所,这做老丈人的没当面翻脸,那就已经是给面子了。
“是衙门里的差事!”方庭急忙解释道:“不是岳父你想的那样!”
“哦,公事啊!”吴大猷似笑非笑:“我还真不知道县衙的书吏要去青楼办差,到了江南,还真长见识了!”
“真是衙门的差事啊!”方庭急了,这话不掰清楚不行啊:“是典史大人带我去的,岳丈大人你不知道啊,醉芳楼里可是出了大事情,按理来说,应该是县尊老爷亲自去的,不过,县尊老爷滑头的很,只要典史大人去了,典史大人手下当差的,可没几个识字的,大人带上我,也是怕有我的用处,我能不识抬举说不去么?”
当下,方庭就将自己上午经历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都说了出来,反正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典史大人也没有说让保密,吴公子在醉芳楼里那么一嗓子嚷出来,只怕现在半个兴县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了。
他中午出了醉芳楼,就将自己“参见”三太子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张典史,然后张典史就打发他回县衙里,一直到县衙的书吏房里待到方才会回来,他还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吴大猷默默的听着他说完,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点,鼻子微微哼了一哼:“是这样还差不多,要是我知道你小子有对不住嫣然的地方,哼,别以为我吃你的喝你的了会手软,该教训的,我一样会教训!”
方庭讪讪笑了一下,还是没有成亲的感觉啊,到了醉芳楼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到这种地方之后是要给自己妻子好好解释一番,还得让自己老丈人敲打一下才反应过来。
“这个事情,你以后不要搀和了,就算你们那典史大人再要带你去见那什么自称为三太子的‘吴公子’,你也找托词不去,这种事情,咱们小老百姓最好别沾,沾了就是祸事!”
“可是典史大人一直挺照顾我的!”方庭有些为难。
“照顾你,朝廷派人砍你脑袋,株连你全家的时候,你看他还照顾你么,真是不知道轻重!”吴大猷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那三太子是假的,谁不知道先皇的三位皇子都已经殁了,如今南京见过三太子的人可不少,这种假货,一戳就穿,到时候和他有干系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反正大家也没觉得是真的!”方庭对这话一点都不奇怪,书吏房的几个书吏,今天一天都在讨论这事情呢,不管从他们讨论的结果还是方庭自己的判断,反正没人觉得这位三太子是真的三太子,当然,也没有一个人有证据。
“知道是假的还往上凑,你是怕你方家还不够倒霉么?”吴大猷喝了一声:“听我的,那典史要是为难你,你这书吏索性不干了,天下之大,营生之多,难道你还怕饿死不成!”
“我也没说往上凑啊,岳父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方庭被斥责,心里却是没一点不高兴,这是吴大猷没拿自己当外人,他早年丧父,家里大小事都是自己撑着,陡然出现这么一个能替代父亲的角色,为他着想,帮他分忧,这感觉其实他还挺受用的。
“就是这样,别人作死,那是别人的事情,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吴大猷感叹了一句:“这世道,该死的不该死的,一个个都使劲的蹦跶,他们图什么啊,百年之后,大家不都是一杯黄土,三尺木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