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主怎么看？要我去查他的底细吗？”

    狐十三只是涂山的影卫，兹事体大，他没有擅作主张的权利。

    电话另一头的宫主沉吟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

    “莫要查他，也莫要把这事宣扬出去，这是造杀孽的事。

    那妖王白夜行统帅不周山众部时，便残暴不已，杀虐成性，硬接因果报应，后来解散不周山众部下山入俗世后，听说亦是浪荡放肆，目无纲纪。”

    狐十三很赞同宫主的话。

    “您说的没错，这位妖王混迹于俗世这么多年确实一直目无纲纪，我翻看咱们影卫收集的情报，光是今年前半年，白夜行就在夜场被扫黄大队抓过三次。”

    “……”

    宫主懵了下，我想说的好像不是这个意思，话说白夜行现在混的这么low了吗……算了不重要。

    “没错，那妖王白夜性情行极端自私暴虐，若是让他知道了他的天命之妖存在，必然会大开杀戒。

    那人族和幼儿可怜暂且不说，这要是消息出自你我之口，就是沾了因果业力，你我也牵扯上这杀孽，不值。”

    宫主说到最后，还是落在不愿沾这个因果上，当然，可能也属实有白夜行人缘太差的缘故。

    白夜行当年在不周山率众部征战时，横行霸道，招惹得罪过不少人，除了那几个狐朋狗友，妖界大多数对于这位妖王的态度是敢怒不敢言。

    这不，他都遭了天命杀劫了，人家知情的人都不愿意告诉他，未尝没有那么一点盼着天命之妖干掉他的意思。

    当然，这些话不能明说，也不好常想，谁知道你这点心思，又会不会粘上因果。

    所谓修者克己自律，清除杂念，妖修也是如此。

    狐十三这边汇报的差不多了，本正想挂断电话，天边却是突然降下锣鼓。

    “大津滚滚，川流不息。”

    “生于冥冥，生于无形。”

    “晨占雀喜，夕卜灯花。”

    “涸辙之鲋，旦暮成枯。”

    “津门妖街，百妖夜行。”

    “十二锣响，妖街开——市——！”

    十二声震天锣鼓，十二句陈词唱调。

    整个妖界，没有妖怪不知道这是津门妖街的开市唱词。

    “津门妖街开市了？”

    这边闹的如此热闹，宫主从电话那边自然也是听到了。

    “在，正赶上津门妖街开市。”

    狐十三看着远方震天的妖锣皮鼓，开市盛景，如实说道。

    “……”

    电话另一头的宫主陷入了沉默，狐十三却是心中明镜一般，说道：

    “宫主可是想让十三去探那作日津门妖界传出的，‘斩仙飞刀一寸寒芒破片’出世消息是否属实？”

    电话另一头仍然沉默了半响，最后在一声叹息后才说道：“确有此意。”

    “愿为宫主赴汤蹈火。”

    “此行必定不会简单，十三你且务必小心谨慎行事，莫要忘了你还要留下性命，护我女儿周全。”

    宫主说的分明是提醒关心的话，听在人耳里，却显得如此薄情寡义。

    然而，涂山影卫并不在意。

    “十三当鞠躬尽瘁。”

    这些没有姓，没有名，没有过往，没有身份的狐妖，从加入影卫的那一天起，就只剩下一个编号，只忠于涂山。

    宫主结束了通话，狐十三从屋顶上站起身来，几个跳跃间飞檐走壁，向着津门妖街的方向赶去。

    ……

    鱼腩带着小白给来到津门故里的牌楼之下，小玉不愿来，他也未强求。

    牌楼上，正面书着“津门故里”，反面书着“雪晴”，这是南口街头正门。

    在街尾北口，也有一座牌楼，正书“沽上艺苑”，反书“金鳌”。

    从牌楼向里，在寻常人眼里，古街还是那个古街，但在鱼腩的灵眼视野里，重重叠叠的幻想纷呈，已然能够看到奇异景致。

    一步踏进去，眼前纷繁变化，便已是另一番样子。

    雕栏画柱，古色古香的楼宇街道间，往来行者摩肩擦踵，皆是非人的妖灵奇异。

    头生鹿角，半身似人，下肢鹿身四蹄，皮毛上布着点点梅花，踏着青石砖路，身上背上披挂着灵花异草熏香制成的熏香，手摇着“卖香郎”的挂幡，叫卖薰香。

    那卖鱼的渔市蟹老板，身上的甲壳棒硬，一双异常粗壮的蟹螯，在砧板上给来买鱼的猫妖太太，切着鱼肉。

    鱼尾生双足，无手的鱼头异人，顶着一个大鱼头，鱼嘴巴一张一合的吐着泡，行为艺术一般的在妖街上暴走疾行。

    几只不安分的小矮树妖，把自己从盆土里拔了出来，摆动着根须满街乱跑，丢沙包推铁圈，踢毽子。

    有那穿着铜钱通宝马褂的猪头妖，在顶着黑眼圈的蜜獾妖开的小赌摊上赌钱。

    有那拇指大小扑扇翅膀的花草精灵，正从老山羊行商的手里，买来一块比自己身体还大的蜜糖。

    仙鹤妖抱着吉他摆个琴盒街头献唱，比楼还高的污泥妖，挪蹭着肥胖臃肿的身子逛街，引得周围行妖纷纷避让。

    妖街之上，行走的小贩，叫卖，妖声鼎沸，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鱼腩一入妖街，第一次见此景色，颇感神异，说是入了鬼怪妖街，但又有着人间市井的烟火味儿，这些妖怪们虽然神异，却也是如人那般生活的。

    鱼腩看见这么的妖怪也不害怕，从他见过妖王白夜行开了灵眼，其实也没过几天，但他感觉自己已经差不多适应了。

    可能也是因为这些妖怪的日常行为实在太普通，大部分都是日常的吃喝拉撒，工作带娃，闲来上街放松，完全与人类无异。

    当然，像是白夜行那种动不动能把桌子揉成个球的，他还是怕的。

    鱼腩抱着的小白给，看起来也很喜欢这里热闹的样子，指着街上挂的好看花灯，一边拍手，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着：

    “漂……漂亮……爸爸……漂亮……”

    “嗯，大花灯真漂亮。”

    鱼腩掐了掐她的小脸蛋，觉得这小家伙不咬人的时候，还真是可爱。

    几天来，几乎无时无刻不待在一起，各种操心照顾，鱼腩对于这个小妖怪“女儿”，早就从一开始的抵触，陌生，变成现在听她叫自己爸爸，觉得有种欣慰。

    毕竟是拉扯了这么多天，给她换尿布，教她吃东西，每天哄着睡觉……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多少都养出些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