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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成长 一、

    麻子伸手拍了一下我的后脑勺,低声道:“带路。”

    我感觉计划几乎得逞,心中暗暗高兴,迈步就往农户家后面的牛棚跑去。麻子在后面追来,低声喊了两句什么。我哪管那么多,拼命跑,张嘴大叫道:“救命。救命。有人拐带小娃娃。有人拐带小娃娃……”

    我的喊声未落,忽然几道手电光和无数盏灯笼相继亮起,刺得我眼前白茫茫一片。耳听熟悉而又亲切的小娘的声音在说话:“等到了。拿下那人。”我犹如被打了鸡血,转向小娘的声音来处跑去。

    麻子在我身后怒喝咒骂,追着我不放。猛然间,我发现已经被他追了上来。麻子一巴掌砍在我后颈窝上。我顿时口中一甜,扑地摔了下去,下巴狠狠地磕在冻得僵硬的地面上。我昏昏沉沉地感到被麻子提在了手中,接着就晕了过去。

    我恍恍惚惚做起了梦。梦中,一个陌生而美丽的女人自称是我的亲娘,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自称是我的亲爹。梦中美丽的亲娘把我搂在怀中,唱着十分耳熟的小曲,可她唱着唱着,忽然面目大变,变得狰狞邪恶,猛然张开血盆大口,就往我脑袋上啃来。梦中的亲爹悲呼一声:“造孽啊!”仗剑扑了过来,一剑刺进梦中的亲娘心窝。被利剑刺中的梦中的亲娘惨叫道:“不要放过他,不要放过他。你快去抓住他。今后,你要好好带小道儿。”梦中的亲爹却忘乎所以地怒声长啸,弃剑抱住摇摇欲坠的梦中的亲娘,呢喃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管不了那么多。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一起做鬼去吧。”梦中的亲娘呜咽道:“快通知你师妹,来救小道儿。”一声巨响,我的脑门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打了一下。

    我陡然睁开眼,只见自己躺在熟悉的床上,脖子后面隐隐作痛。屋子里轻烟缭绕,熏的是檀香,令人心情宁静。我翻了个身,发现平时和我朝夕相对的玲玲并不在我身旁。

    小娘听见了我的动静,走了进来。她抱着玲玲,身后跟着愁容满面的邓大爷。玲玲面色发青,浑身打着摆子,细长的眼睛紧紧闭着。

    邓大爷吁了口气,道:“小侄儿没事,那就好。”

    小娘没吭声,将昏迷不醒的玲玲放到我身旁,道:“小道儿,这次多亏了你,救了玲玲一次。你们俩孤阴不生,独阳不长,谁离了谁,也难以独活。但是玲玲这次被极阴的鬼祟上了身,凭我的修为,也无法替她根除。我只有带她回山,找我师父想办法救她。这一去,不知需要多少年才能回来。而你身中邪毒,也至少需要十几年来宣泄消除。为了你不至于变成一个恶魔,我只能尽我这么多年修炼的道统之力,尽可能替你宣泄一部分。希望你好自为之,平安长大,等到和我与玲玲相见之日。”

    我听得似懂非懂,但知道小娘有离开我的意思,顿时急得哭了起来,拉住她的衣襟,哭喊道:“我不要小娘走。我不要小娘走。”

    小娘的眼圈儿也有点红了,安慰我道:“我也不想离开你。但是我又不能把你带上山。邓大爷对我们恩重,我绝不能让玲玲就这么死了。你记住,你是个很特殊的小娃娃,正道玄门和邪魔外道,都容不得你。今后,你要好好听邓大爷的话,听师傅马不死的话,勤奋练功,远离僧道乞丐等奇奇怪怪的人。”

    我只是不听,只是哭喊。小娘叹了口气,把脸凑了过来。她柔软的双唇印上我小小的嘴唇。我顿时有点发懵,以前小娘也经常亲我和玲玲,不过都是亲额头或者脸蛋,从未试过嘴对嘴亲。这种感觉十分特别,一股又香又甜的,湿润的气息直窜我的脑海,让我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紧地绷直了,有种说不出的痛苦,却也有种无法言表的快乐。恍惚中,我觉得自己的双臂死死搂住小娘的脖子,不肯松开。邓大爷在旁边帮忙,将我死死箍住小娘的双手掰开。那种痛苦与快乐的感觉一下子消失了。我整个人也几近虚脱。

    小娘面色惨白,胸膛起伏不定,就坐在床边闭目养了好一会儿神,才睁开眼,俯身在我耳畔说道:“你要记住,只有玲玲才是能陪你一辈子的女人。”说完抱起躺在我身旁的玲玲就往外走。我惊叫一声,奋力打滚,从床上滚了下去,想要抓住小娘的衣裾,却被一身煞气的邓大爷拦住了。

    我心中惊惶无比,伤心无比,不依不饶,爬起身,擂拳狂乱地朝邓大爷身上打去。邓大爷巍如大山,任我捶打,拦在门口一步也不退后。

    我哭喊得累了,就趴在地上睡着了。次日醒来,眼睛还没睁开,就闻到一股浓烈的叶子烟味儿。这是师傅马不死最喜欢的够劲道的叶子烟。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重的棉被。师傅马不死倚在窗旁,左手拿了一支熊熊燃烧的叶子烟,右手拿着酒杯,望着窗外,一口烟,一口酒的默默沉思着。

    我想起昨夜似梦非梦的场景,心中咯噔跳动,一骨碌翻起身,问道:“师傅。小娘呢?玲玲呢?”

    马不死望向窗外的面庞转向我,目光复杂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才道:“你不用怀疑了。那不是梦。从今往后,你得跟着我过了。”

    我虽然还不肯相信,但眼泪却忍不住涌了出来,哭得像个傻子一样。

    过了好多天,我都还不肯承认小娘已经离开我的事实。对于两年多以来,朝夕相处的玲玲,虽然也很想念,却不像是想念小娘那样的刻骨铭心。

    这夜,我正睡得香甜,忽然觉得冷风扑面,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眼前是一片一片快速掠过的野草。我感觉自己被人挟在腋下,面朝下动弹不得。挟持我的人正用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奔着。

    我的第一反应是,又做恶梦了,而且还是小时候常做的那种恶梦。我没觉得有多害怕,心里想的反而是在这恶梦中,小娘会不会像我小时候做恶梦那样,每次都闯进我的梦中来救我。想到可能会见到小娘,我内心还有点激动,就算只是在一场随时会醒来的梦中。

    挟持我的人忽然硬生生停下脚步,冷喝道:“是谁?”

    我刚想抬头看看情况,却被挟持我的人抛在了地上。紧接着,我听见师傅马不死的声音大喝道:“老子是你家马爷爷。”我顺势滚了几滚,剪腿跳起,只见马不死和一个黑巾蒙面的中等身材的人斗在了一起。那蒙面人双手拿着一长一短两柄寒光闪闪的刀。马不死赤手空拳,步步为营把对手逼得不停往后退。

    我从未见过师傅马不死和人动手,心里还觉得有点好笑,没想到第一次看到师傅和人打架,竟然是在我的梦里。

    马不死大喝道:“去你妈的。”就听那蒙面人闷哼一声,犹如断线风筝一样向后飞出好几米远。马不死脚踩丁字,快速追击过去。

    忽然间阴风四起,吹得枯草都快贴上了地面。我只穿了条薄薄的绒裤,赤着上身,冷得直发抖。

    师傅马不死当即放弃了追击蒙面人,几大步跨到我跟前,一把抓住我就跑。我被他铁钳般有力的大手拉着,不由自主地迈开大步跟着他跑。

    阴风就像有生命一样,追着我和师傅马不死不放。呼啸的风声中,似乎有个怪异的声音在阴恻恻地笑,还说着一些含含糊糊的话。

    我有点害怕了,边跑边听,似乎阴风中夹杂着“跑不了。跑不了。死期到了。死期到了。”之类的话。这声音分不出男女,忽东忽西,飘忽不定。

    马不死陡然停下脚步,把我拉到他身后,从包里取出几张黄色的符纸,用手一扬,就把符纸都点燃了。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几张符纸流星般射了出去。只听啵啵啵几声空响,流星般闪亮的符纸全都熄灭在了黑暗之中。

    阴风中夹杂的笑声更响亮了,似乎还带着嘲弄之意。

    我藏在师傅马不死身后到处看,忽然感到一股凛冽无比的罡风迎面扑来,直接把我吹得摔出去老远。马不死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罡风吹得接连退后好几步,接着只见他双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双脚一下子离开了地面,就像被一个无形的力大无穷的人卡住了他的脖子,将他临空举了起来。

    此刻我已经觉得这梦不像是梦,眼看师傅有危险,也管不了那么多,呀呀狂叫着冲了过去。转眼间我冲到马不死跟前,张开双臂就去抱他的双腿,将他死命往地上拖。

    诡异的阴风似乎突然拐了个弯儿。马不死大叫一声,跌倒在地。他喘了口气,赞道:“好徒儿。”接着咬破自己双手中指,在我额头上快速画了些什么,然后怒喝道:“你围着我跑圈子。我不叫你停,你就不准停。”

    我点点头,围着师傅开始跑趟子。那阴风似乎突然怕了我,远远地躲了开去,在离我和马不死一丈左右的地方来回呼啸。

    马不死又从袋子里拿出几张黄色的符纸,咬破自己的舌尖,向符纸上喷上血沫,然后双手连摇,符纸全都无火自燃,变成一道道流星激射向四周的阴风。

    在我们周围呼啸的阴风忽然又往远处刮去。有个阴恻恻的声音拖长了语调在说话:“你有多少精血来喷?我倒要看你能护他多久。哈哈哈……,当心把老命搭进去了……”诡异的说话声渐渐远去,阴风也静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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